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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
我不修边幅地穿着肥大的碎花睡裤扔垃圾,
转头遇见了我的暗恋对象,
那一刻我知道,
我的爱情枯萎了。
距离我决定不戴框架眼镜的那天起,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月。
原因是夏一帆对我说,原来你不戴眼镜的样子,这么好看。
彼时我正坐在篮球场边用细软的布巾擦着眼镜,仰头望去,视野中的夏一帆,是块状的。
上下两坨大白是球衣,左右两坨小白,是护腕。
他有着极其优越的头身比,一直被女生们津津乐道,以至于我不用眯着眼睛也能依稀辨别他高出别人几分的腰线,大概在什么位置。
即便眼前的人五官模糊也无所谓,关于他的图像记忆,一直以另一种方式堆叠在我的右脑,那里面有无数个清晰生动的夏一帆。
我对他笑了笑,耳朵不争气的红了,抓过手边的矿泉水心虚地呷了两口。
来给二狗加油的?
……嗯,不来……八成要被许菲掐死。
那倒是,夏一帆倾身在我身边坐下:二狗媳妇有这个能耐。
我闻到空气里传来一丝带着柠檬味的皂香,没敢转头去瞧那人,只是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眼镜布。
夏一帆的目光似乎在我脸上轻轻掠过,也没有多作停留,顾自又望向场上正在篮板下来回跑动的队友。
许菲带着自制的枸杞水到场下送温暖兼撒狗粮去了,好像生怕二狗打场球就会伤了肾,果断把我一个人扔在看台上。
人只要一谈起恋爱来,总是不管不顾,好在许菲的重色轻友一向坦荡洒脱,我早已习惯成自然。
更何况我原本就是来瞧夏一帆的,本想着不动声色远远看一眼那都是赚了,现下这个境况,莫名有种加量礼包满送正装的惊喜。
大多数像我和夏一帆之间这种朋友的朋友关系,聊天多少带着似熟非熟,没话找话的客气。
不过足够了。
我只能记得余光所及之处,模糊的,夏一帆两条长长的腿。
在怂恿告白这件事上,许菲干得最多,她的想法很简单,就凭她的亲密爱人何二狗是他夏一帆铁打的兄弟,就这近水,这楼台,搁谁还不能硬上?
我却不这么想,人夏一帆看着像是那种被兄弟三两句枕头风轻易吹昏头的么?那身板那模样,任凭放到哪个人堆里都是拔尖儿的。
听说喜欢夏一帆的姑娘都TMD快内卷成包菜了,就我这无才无德的小透明,哪里来的脸让二狗加塞什么关系户。
关系户咋了?谁规定关系户不能吃米不能惦记男人了?……
许菲从盆里捞出刚洗过的衣服抖得唰唰响,恨不得一脱手甩我脸上。
姐姐我谢谢您~咱姿色平平,性格也平平,喜欢喜欢得了……我坐在书桌前拆快递,一转头却发现许菲的视线贼兮兮盯住我。
干什么?
依我看……咱身上也有不平平的地儿吧?
我埋头左右瞧了瞧,又抬眼瞥了瞥许菲的,才恍然指着自己的胸前闷声说:姐姐你瞎了?这也……能拿得出手?
许菲踢开脚边无辜的盆,拉过椅子一屁股坐下,双手抱起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
没志气,没风骨,你说你这喜欢有什么劲儿?
咋了?暗恋又不犯法,怎么……你这架势还打算扭送我去派出所不成?
许菲给我一记白眼:就没见过你这么摆烂的……
我笑笑,作势抚上眼前这位冒火姐的心口,一下一下给她顺气:
别气姐姐,摆烂……也总比告白被拒,那什么,把我这心窝子戳个稀烂的好吧?
啧啧,您是何仙姑呐还是*大仙呐?……哪里来的第六感人夏一帆一定会拒绝你?
得,这一遭又是白废嘴,许菲站起身往床铺上打量了一圈儿:我说小甜甜,咱不行还是把眼镜儿戴上吧~
她踮脚从床上摸来那一团物什,顿时哭笑不得:
我这好好的假发片能让你给看成袜子……怕是明天我额头要长脚癣了吧?
我心虚的眯着眼聚焦一看,还真是。
不戴眼镜是看不太清。
你说你……还喜欢喜欢得了,我看你是要了命……人夏一帆说你漂亮,你就非悄么声的折磨自己眼睛……
我火速拎上垃圾袋悄悄把宿舍门掩上了。
屋里许菲的那些唠叨和忿忿隐约飘出房门。
亏的夏一帆之前说你文静,那帅哥怕是不知道你是个搞笑女吧?
是谁说过,在高度近视的世界里,五十米外人畜不分,一百米外雌雄同体。
这句话我体会得尤为深刻。
起初我以为框架换成隐形不过是最简单的事,宿舍的医院的配镜中心验光选片三两下就搞定收工。
直到眼球上覆上薄薄两层小碗一样的膜,我才知道那叫一个难受。
在最开始的那一周,即便每天佩戴不超过两个小时,我也还是觉得眼珠子膈得慌。
许菲正刷着牙,冲着我吐着满嘴的泡泡说:
这TMD就是你要的爱情。
再后来,我懂得一个道理,隐形眼镜也不是人人都能戴的,尤其是当医师郑重的点点头,宣判我是一个过敏症患者。
在所有期待能和夏一帆裸眼相遇的时间里,我的爱情,在发炎。
眼睛好了之后,我开始较起劲来,除了上课和自习,框架眼镜被长期静置在盒里。
我就不信这花花世界能花到哪儿去。
阿姨,这个酱肉来一份儿。
同学,这个是烧茄子……
哦……呵呵。
对面宿舍谁红裤衩被吹下来了?臊死人……
那是人家没展开的横幅姐姐……
哦……呵呵。
诶你看学校怎么会有鸭子飞进来?那灰翅膀是野鸭吧?
我服了你,看清楚那是雨棚破了石棉瓦翘起来,你以为搁这儿演格林童话呐?
哦……呵呵。
不过还好她们乐意纵着我,美其名曰谁还没在暗恋里做过一两件傻事,况且夏一帆说的没错,摘掉眼镜的我确实要好看很多啊。
只可惜,那天球场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遇见夏一帆。
向来以占地辽阔著称的西洲大学,要遇上一个朋友的朋友,原来挺难的。
我趴在宿舍阳台上发呆的时候幻想过,说不定明天路过南教学楼的拐角,就会碰巧和他打个照面。
不需要表现得很惊喜,普普通通相互寒暄几句,再各自客气地道个别,如果没有镜片遮挡的视线,能和他的,轻轻剐蹭一下,就可以开心很久。
暗恋有时候是一个人心照不宣的自我感动,关于喜欢的小心思细细麻麻的,一直酥到骨头缝里。
西洲大学从这学期开始掀起了持久的垃圾分类运动。
麻烦归麻烦,总是件拯救地球的好事,学期过半,莘莘学子们都慢慢适应了下来。
我提着垃圾袋,在宿舍楼门口晃晃悠悠地走。
许是进入初夏的缘故,阳光不甚*辣,只给人周身裹上一层薄薄的温,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吹来的风,让人在这种体感舒适的天气里晕陶陶的。
睡裤有些垮,我往腰间提了提。
在听到我说是母上大人的手工杰作后,姐妹们瞬间鸦雀。
半晌,许菲弱弱地溜须拍马:
阿姨……手艺真……穿花纳锦啊……
我不管这些,喜欢穿着这条土睡裤在宿舍和周边招摇,因为舒服。
穿过前面的鹅卵石小路,就是那排红黑蓝绿的垃圾箱了。
手机扫个码,输入寝室房间号,再把垃圾分门别类扔进去,这一套流程大家已经掌握得轻车熟路。
我仍旧不紧不慢地走着,视野里不远处四个色块边界模糊,在联排的箱边上匍匐着一坨黑影,拱起来的背高高低低起伏着,似是在太阳底下打盹儿,有惬意绵长的呼吸。
呵……你倒会偷懒,跑来这里睡大觉……
我弯着嘴角,顺势蹲下来对着那头招手,轻声召唤:
嘬嘬嘬~过来……阿炭……嘬嘬……
阿炭是西洲校园流浪狗里最讨女生欢心的,这狗子性格好,不乱叫,喜欢和人亲近,在路上遇见叫它一声会回头冲你摇尾巴,圆眼大鼻头,长相很是憨萌。
它时常在女生宿舍区周围出没,花台边、草丛里,从无数个抚摸它头顶的小姐姐手上叼过手抓饼和火腿肠。
毕竟,谁会抗拒一只可爱的小修勾呢?
嘬嘬……阿炭过来给姐姐摸摸……
那黑影蹲守在原地,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朝我跑来。
睡着了么?
我歪了歪头,站起身正准备上前去敲狗子的小脑袋,忽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叫我的名字。
那人背着光,大概有两三米远的距离。
他的声音像是初夏在麦田热浪里行经的一桅白帆,所到之处烧得人浑身发烫。
我喉头突然有些发干,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要死!不懂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遇见夏一帆。
一个我素面朝天甚至略显邋遢的下午,卫衣上有没来得及洗的奶油印,肥大的碎花睡裤好像随时准备从腰上滑下去。
几支一次性筷子从我手里拎着的一坨垃圾里支出来,似乎在接收这个空间尴尬且不合时宜的信号。
果然,刻意想见到的人,总会在一个离奇的瞬间出现。
我披头散发地站在榉树下的阴影里。
爱情如同干燥的发梢一般,枯萎了。
气氛有些焦灼。
夏一帆似乎迟疑了半晌才开口问,呃……扔垃圾?
……嗯,对。
前个星期贾维攒的局去KTV,听二狗媳妇说你生病了……他上前微跨了半步,倾身问:
现在好了么?
我沮丧地抬起头,却看不清他的眉眼。
前个星期?那时我正每天往眼睛里挤药水,为了拯救自己的角膜。
好在许菲在什么该说和不该说这件事上总是很拎得清,没有交待生病的前因后果起承转合,我感谢她用这两个字把一场发炎的爱情轻轻带过。
嗯,小毛病,已经好了,谢谢。
那就好。
我能感觉夏一帆的视线凝滞在我脸上,带着几分探索。
他没有再开口,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在这样微妙的气氛里开始有些不自在,只能硬着头皮没话找话:
那个……你最近还挺忙的吧?
……
呵呵……嗯……说起来我们俩有段时间没见了,我记得你上次说要和工大打友谊赛……那什么,应该快开始了吧?
我耳朵又开始机械性的发红发烫。
夏一帆手指摩挲着护腕,似乎有些愕然,有段时间……没见了吗?
我觉得穿着这肥睡裤杵在夏一帆面前真是丢脸且下头,恨不得原地把自己活埋。
心跳得飞快,慌乱到已经来不及思考他的话,胡乱回答,嗯嗯……那你忙着啊,我……呵呵,扔垃圾,嗯……有空见啊……叫上许菲和二狗……
这样糟心的场景,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偏偏那人不邃我的愿。
回来。
语气冷冷的,好像不太高兴。
我后颈一凉。
许菲说过,夏一帆不笑的时候,能把女人迷得死去活来。
我没有见过,印象里他总是和颜悦色,那张脸是太阳底下加了滤镜的拍立得,笑起来锁满了少年的干净和温柔。
愣愣转身的时候大脑开始飞速运转,是我话多了?还是寒暄太假了?这什么意思?
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我拼命睁大了眼,试图想在他模糊的愠色中找到让人死去活来的证据。
我知道这样看人不好,直勾勾的。
会显得有点不礼貌,还有点呆。
麦甜。
嗯?
你是不是……他语气里多了一丝调侃:眼神儿不太好?
啊?……哦,我……那个,没戴眼镜……嗯,是看不太清……呵呵……
他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刚才和他说话的时候我看起来眼神飘忽?轻佻?还是……色眯眯吗?
为什么不戴呢?
……
为什么?
我在心里自嘲的笑了,埋下头去看见迎风招展的肥睡裤。
因为你说我好看,我TMD就猪油蒙了心,我该死,不,你该死。
你的一句话,我就当了真。
我想让你再看看我不戴眼镜的样子,哪怕一次也好。
可惜,西洲太大了,在我精心准备的,时刻幻想的,那些好看的时候,没有遇见你。
在我蓬头垢面傻兮兮的这片刻,你倒不缺席。
真是见了*了。
话说回来你住北校区,没事跑我们南边女生宿舍这儿溜达什么?
你是不是该死?
夏一帆听不见我这番祭奠爱情的碎碎念,歪头等了许久。
然后抬手看看表。
他是不是赶时间?
这场尴尬盛宴终于要结束了吗?
我安静如鸡,继续沉默等他主动离开。
……找我?我慢悠悠抬起头来,有些迷茫不解:找我做什么?
他笑了笑,径直走向我,俯下身来在耳旁说:
谁知道呢?
温热的气息洒落下来,我的耳朵又不争气红了。
夏一帆这厮靠这么近干嘛?太犯规了!
事后许菲回忆,她当时就隐隐觉得事情有些奇怪。
我出门丢垃圾,回来倒像是把*给丢了。
脸上飘着可疑的红晕,眼神愈发的不聚焦,仿佛染上二两杨梅酒的薄醉,整个人偏偏倒倒的。
先是悄么声的爬上床去,把帘子拉得严严实实,不知道在里面捣鼓些什么,然后就听见有东西发出砰砰的声音。
她支起耳朵听了小半会儿,才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说……甜儿啊~
嗯?
哪里不舒服吗?
啊?
我怎么瞧着你不对劲儿?
有吗?
有。
她三步两蹦爬上楼梯,唰一声拉开我的床帘,只见我双目无神,拿被子把自己裹成个蚕蛹。
脑袋一下一下磕在折叠小桌上,平日里最喜欢的玉桂狗公仔端坐在我正前方。
她当时心想这又是抽的哪门子风?
喝高了?
拜神不好使,改拜狗了?
她端着印度人扒火车的姿势站在楼梯上,满脸的疑惑只差没把天花板给捅破。
见状我悻悻地坐起身来,盘腿把腰挺得笔直:
要听吗?
麻溜的,少给我摆谱。
……
越过许菲的肩膀能依稀看见阳台外有好看的夕阳,我揉了揉眼,好不好看都不重要了,反正世界已经黑得一塌糊涂。
哈哈哈哈……所以呢?夏一帆是看见你把塑料袋当成狗子说话了?……我去,牛啊紫薇……
我跟着她干笑几声:
呵呵呵~好笑吧?后来我才发现他不把我当傻子已经很客气了。
我真……哈哈,脚趾抠地了我……
亏我还在寻思他从哪儿看出来我眼神儿不好,你知道吗?我走近了看见那是一塑料袋……
咋了?气急败坏了?
差不多吧,我脸上激愤着连比带划:简直怒上心头,我一脚就给它踢飞……
然后呢?
然后?……我驼起背,语调瞬间低了几分:然后又给拣回去了,还做了分类,那里面有枇杷果核儿,是湿垃圾……
嗯不错,许菲边笑边朝我竖起大拇指:我们小甜同学社死之后还不忘爱护环境保护地球,值得表扬。
我咚一声倒下,用力把被子裹紧:
毁灭吧尔康,我累了……还肖想什么爱情,他肯定觉得我脑子瓦特了……
许菲挑了挑眉:
丧什么气,他不说晚上来找你么?
找就找呗,丢脸成这样,难不成还指望他喜欢我……
那可不一定,她笑眯了眼睛,据我所知,二狗的那位大帅哥兄弟,不是什么没事闲的到处瞎逛的人物。
我在她贼兮兮的笑声里,羞愤地滚了两圈。
啊啊啊!这都能磕,许某人真是不挑!
话是这样说,晚上接到夏一帆电话的时候,我的小心脏还是不争气地蹦了起来。
暗恋真让人求死不得啊。
临出门前站在镜子前纠结了五分钟,眼镜拿起又放下。
最后还是心一横,决定裸眼上阵。
既然脸已经丢了,看不看得清重要么?
就不要再加深脑子不好,脸也不行的印象了吧,以后二狗攒的局大小也要碰面不是。
出了宿舍楼门口,远远看见路灯下有人招手朝我走过来,一八几的大高个,灰色的运动卫衣。
我下意识把头发捋到脑后,脸上撑开了笑迎上去。
边走就边在想,这身针织衫小皮鞋,铁定要比下午那肥睡裤好太多了吧,不知道能不能在他那儿挣回些许形象,不多,一点就行。
几秒之后,我......社死了。
只见面前的灰衣男愣了几秒同我错身而过,牵着他身后的红衣女有说有笑离开了。
啊这?
夏一帆是喊我来见证爱情的吗?
我的笑容有些僵住,周遭望去,哪儿哪儿都是模糊的人,成双成对的。
难过缓缓涌上来。
直到有人轻轻点了一下我的肩膀,你真是,要把我气死!
我循声转过身去,这人很高,穿一件宽松的丹宁外套,眼睛亮亮的。
哦,这才是我喜欢的夏一帆。
那刚刚?
我在风中凌乱了几秒,后知后觉认错人了。
好傻。
害!这男的没事干嘛和夏一帆长一样高,身材也差不多,这样很容易混淆视听的啊喂。
十米开外六亲不认,谁近视谁知道。
所以夏一帆也看到刚刚认错人那一幕了吗?
好尴尬!
我干笑两声,试图以此来缓解当下的窘态,并装作没事发生一样,镇定自若打招呼,嗨。
晚上风大,穿这么少不冷么?
……我吗?我扯了扯衣袖,笑得越发干了:噢~还好吧,呵呵……
夏一帆叹了一口气,将手里得奶茶塞给我,接着脱下外套罩在我肩头。
不不不,我真不冷,谢谢……我连连摆手。
乖乖,这是什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桥段,可别把我心里那点准备掐灭的小火苗给整燃了。
人贵在自知,却也架不住那些自欺欺人的心猿意马。
夏一帆只轻轻抓住衣襟把我往里面裹,也不说话,神色淡淡的。
他这个样子,有点凶,又有点……迷人。
我忽然明白了许菲说的死去活来。
红了脸,手摆着摆着也偃旗息鼓了,他外套上有一种草木香味,仿佛要缓缓渗入我的肌骨。
沉默半晌,我仰头问:
嗯......你找我什么事儿?
什么事儿?......他似乎认真想了想,这个......说来话长......
这么复杂的吗?
我原本以为他多半是来当说客的,因为上个星期二狗给别系的女生带早餐,许菲闹了点小脾气。
两人就这么僵着,二狗努力了几天,没哄好。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就二狗那耙成泥的耳朵,哪儿有那么大胆子,不过是许菲想晾着,借机多敲打敲打他几天罢了。
两口子冷战,都是姐们兄弟为他们两肋插刀的卖命时刻,我自认为很懂这个道理。
奇怪的是直到出门前,一向热衷于说教的许菲,对这件事只字不提。
二狗也真是的,一个方案而已,去给那女生瞎献什么殷勤。
我想起许菲这些天在宿舍把二狗从盘古开天骂到辛亥革命,好家伙那叫一个句式复杂不重样,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
啊?......哦,没什么,想起好笑的事。
夏一帆挑了挑眉,似乎不太满意我这副神游的样子。
走走吧,我们。他垂下眼帘,语气忽然郑重:我有话和你说。
......哦。
奶茶的甜味刚好。
握在手里是温热的,还有我喜欢的白桃香。
和夏一帆走在图书馆背后狭长蜿蜒的小道上,两旁是高大的小叶榕,夹杂了些许女贞树,在初夏的夜里零星开出白色的花,却还没有到最炽烈的时候。
树木静默不语,路灯的暖光洇满肩头,他负手在侧。
气氛着实有些暧昧不明,我披着他的外套,喝着他买的奶茶,我在想,和他们擦肩而过的十个人里,应该有十一个会认为我和夏一帆是一对相爱的恋人。
当然,只是想想罢了。
我不配。
所以二狗还真的......手写检讨书啦?
差不多吧。
他学理的,那文采能糊弄过许家文科大佬么?
某度东抄西改加工加工,纸上再来两滴泪,没问题。
......
好家伙,深情都是男人的套路。
咳咳,你不怕我跟许菲打小报告说他作假?
你不会。
......
我侧仰着头去瞧他,这人在光影里看不真切,语气是那样漫不经心的。
只是,我们之间的话题大多和那对笨蛋情侣有关。
我忽然发现除了许菲和二狗,能和夏一帆聊下去的事原来这么少。
我甚至从来没在这段小心翼翼的暗恋里,以朋友的朋友身份借口问一句,吃了吗,睡了没,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
也许偷偷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即便脑海里常常已经大胆到......把那些不可描述不会发生的旖旎臆想了无数遍,现实里却永远是个普通而怯弱的,嗯,朋友的朋友。
大概是我得视线太过明晃晃,直勾勾。
他停下来,悄么声息的开始发难:
好看么?
......嗯?什么?
半路刹车,我被问得猝不及防。
我说......他缓缓转身:你觉得我好看么?
这什么明知故问的送命题?
好看呀......呵呵,怎么不好看......半颗珍珠差点卡我嗓子眼儿:整个西洲......谁不知道你好看,呵呵......嗯,好看......
事实如此,但是当人面儿这样吹彩虹屁着实也让人手指蜷缩。
你撒谎。
什......什么?
你根本就看不清,怎么知道我好看?
我......看不清?
我愣住了,吃甜食能让人心情愉悦,但也容易把大脑思考变得迟缓,比如现在。
喝掉的奶茶并不能帮助我去判断夏一帆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只能顺着这话头胡乱往下接:
哦......对,呵呵,那个......我今天没......呃对,之前戴眼镜的时候看清过呀......太好看了你......嗯,超级帅......
为了证明发言真诚,我还煞有其事的伸出个大拇指,见夏一帆不为所动,又悻悻的收了回去。
现在呢?
现在?什么现在?
这个人好奇怪,怎么一直要纠结我的视力。
我有些不明白。
看不看得清有这么重要么?
算了,想起下午被他目睹了《我与黑色塑料袋的爱恨情仇》这件事就糟心,爱咋咋地吧,最多也就被调侃两句。
现在......是看不太清楚,我近视。我想了想,又补充说:不戴眼镜的时候看人是模糊的。
哦......夏一帆像是恍然大悟般的,认同地点点头。
他背着手,朝着我轻轻迈了一步:
这样呢?
什么?
我呼吸一滞,耳朵忽然就烫了起来。
能看清么?
他的人已经很近了,甚至越过了自我割据的社交距离。
有好......好一点......我莫名开始有些结巴。
哦......
他又往前了一步。
我眼睁睁看着他蓝色的帆布鞋,靠近了我脚上这双小乐福,和外套一样的草木香从正前方迎面而来。
我惊觉,
这个味道的缺口,正在合拢。
还是看不清?
......
没等我回答,夏一帆倾身弯下了腰。
那张我第一眼看见便喜欢到现在的脸,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等等,这也太近了吧。
四目相对,呼吸纠缠不过半指。
那么英挺的眉和鼻子,眼睛里的光带着笑意,亮得像璀璨的星河一样。
我一动不动僵在原地,耳朵瞬间烧得要起泡,当他的鼻息若有似无的掠过我的脸颊,我感觉自己缺氧了!
夏一帆在的地方,空气总是很稀薄。
初见他在一个人声嘈杂的KTV里,那时二狗和许菲刚在一起,正是你侬我侬的好时节。
二狗搭着他的肩,半醉着对我说,这是和我穿一条裤的兄弟。
他笑笑,声音带着温柔和蛊惑:
你好,我叫夏一帆。
......
世界突然就安静了。
无论那晚KTV里人来人往唱过多少首撕心裂肺的情歌,我耳朵里只剩下这句话。
我从此常常要面临突如其来的高原反应。
他的每一次出现,都足以让我的心脏抵达一个前所未有的海拔。
眼下这种境况......夏一帆是想要我的命么?
你......
怎么?
你离我太近了。
哦,怕你看不见。
我又不是瞎子,我能......看见......我紧张到有点哆嗦,手指也有些麻麻的:
你这样......我会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你要......我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听不见了。
夏一帆的目光从我那双呆滞的眼睛开始,顺着鼻子往下,最后停在我的嘴唇上。
以为我要亲你?
......
这种话怎么好摆在明面上说的?
我心脏砰砰直跳,一时气短得厉害,恨自己大脑短路口无遮拦,连忙磕磕巴巴找补起来:
呃......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就,呃......
边说边想要往后退,试图悄悄拉开这段暧昧的距离。
夏一帆似乎看穿了我缩头缩脑的小心思。
他伸手环住了我的腰,只轻轻一带,整个人就跌进了怀里:
那可惜了,我就是那个意思。
......
我懵了。
脑子里的问号和今晚的月亮一样,不,比月亮还大。
我仰头眨巴着眼睛,努力想搞清楚状况。
夏一帆差点被我逗笑,轻点我的额头。
麦甜。
......啊嗯?
我只说一次,你听好。
......
我喜欢你,非常喜欢你,不太确定你是不是和我一样,我这个人很简单,如果你愿意,我们就在一起。
......
不愿意的话......我现在就放开你。
......
我的脑子停止了思考,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初夏的夜很静,再过两个月,这条路上会有蝉鸣和蟋蟀的叫声,但现在只有小叶榕和女贞花轻摆时细碎的风动。
以及,两个人的心跳。
沉默了许久,我仍然没有回答。
就这么直勾勾且呆呆的看着他,仿佛我真的只是,努力想看清他这个人。
仅此而已。
他松开了手,点点头:
那么......对不起,唐突了。
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自己,是一个稀有概率。
我一时难以相信,我的暗恋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盛大的双向奔赴,那些被藏匿起来的秘密,瞬间有了另一种意义。
想象中的这个场景,我会激动得原地起飞,或者,大哭不止。
为了漫长的暗恋里那些快乐,心酸,和委屈。
原来不是的。
百感交集往往像身处暴风眼一样平静。
仿佛积压了多时的陈年旧物忽然清仓,在写了很久的文档里敲下最后一个句号。
当那些默默喜欢,独自等待的时光拂袖而去,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
会有一个人为我重新装填。
搞什么,你这是告白诶~就不能多等我一会儿么?
夏一帆。
......
他没有回头,仍然闲庭信步的往前走,在我的视野里开始渐渐模糊。
夏一帆......我喜欢你,喜欢死了。
好险。
我听见,他好像舒了一口气。
转身在我看不清的距离以外,笑了笑:
谁死了?这么严重?
......
我听出他语气里的玩味,耳朵上的红染了一脸。
这人坏得很,宕机的大脑忽然变得清明,我觉得夏一帆是有备而来,非要逼我真情实感的把这句话说给他听。
我有点恼羞成怒:
你?......我,我死了,被你活活气死的......
......
没等跨出两步,我就被人重新拉进怀里。
也是,他腿长。
夏一帆从背后拢住了我,在我耳旁轻声问:
这么小气?嗯?
......
喜欢死了......是有多喜欢?说来听听......
......
我的小腿肚发虚,有什么在四肢百骸流窜,心脏突突的,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声线低哑,带着三分慵懒和戏谑,正在摧毁我所有的意志。
我羞红着脸挣脱开,转身和他对视,一副破罐破摔的架势:
喜欢死了......就是很喜欢,喜欢得不得了......我喜欢你夏一帆行了吗?懂了吗?满意......
他低头攫住我的唇,没有丝毫犹豫。
你......唔......
他的吻来得蛮横而虔诚,我有片刻的眩晕,周身紧绷得厉害,连带着攥住他衣角的手指都是僵硬的。
整个人浑浑噩噩,陷入一片混沌。
我迷失在夏一帆的幻境里,在辗转厮磨中听见彼此如雷的心跳声。
鼻息交缠,唇舌间都是他的味道。
和等待了许久的这杯奶茶一样。
那么甜,那么软,是我喜欢的,初夏的白桃。
眩晕维持了很长时间,末了,夏一帆轻吻了我红透的脸颊,不怀好意的在我耳边说:
嗯,满意死了。
......
呵~这死去活来的爱情。
临近期末,二狗和许菲又开始形影不离,我也重新戴上了框架眼镜。
夏一帆常常会在教室外的转角等我,我从教室出来,总能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他。
他牵起我得手,笑得如和煦暖阳,真好,我的麦甜从此不再像只呆冷的小天鹅,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从我眼前经过了。
我抓住这句话的重点,目中无人?我什么时候这样了?
他讪笑地摸摸鼻尖,似乎有些别扭。
不对劲,他铁定有事瞒我!
在又一次甜蜜气氛上头时,他终于害羞又窘迫地说出了原因。
原来,扔垃圾那次,他反问有段时间没见了吗?
其实是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不过,是他单方面见我。
他确定我看到了他,因为我的目光显然平视着他来的方向,他撑一把透明雨伞,相距不过二十步的时候,我突然把帆布包举过头顶,飞也似地朝宿舍方向跑了。
他愕然,脚下的水坑里印出自己迷茫的脸。
更扯。
他终于结束了漫长的小组课题,等到把那些沉闷的数据图表和文档搁置在一边,他知道自己即将迎来一场清算。
和我有关。
女生宿舍楼下的晚九点往后,爱情在这个时间段发酵得最充分,夜幕中往往隐藏着呼之欲出的暧昧和悸动。
他斜斜的虚靠在栏杆前给我打电话,事实上我们之间从来没有找借口问候过彼此,加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