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6月,美国总统约翰肯尼迪来到西柏林。
当时正值冷战最紧张的时期。二年前,两德之间建造了柏林围墙,一举把整个城市分成东西两半。
在演讲前一刻,肯尼迪想到一个德文句子,并向翻译员请教正确念法。演讲开始,他是这么说的:
“两千年前,最自豪的一句话是‘civisRomanussum’(我是罗马公民);今天,在自由世界,最自豪的一句话则是‘IchbineinBerliner’(我是柏林人)……所有自由人,无论生活在哪,都是柏林的公民。因此,身为自由人,我以‘IchbineinBerliner’感到自豪!”
全场爆出巨大欢呼声,这段演讲被视为肯尼迪最成功的演讲之一。然而时隔25年后却开始出现某种都市传说,有人说在德文中,“我是柏林人”的正确讲法是“IchbinBerliner”,一旦加上不定冠词“ein”,Berliner就会变成著名的德式甜点:“我是颗‘柏林娜’(油炸果酱包)。”
这个说法中的“柏林娜(Berliner)”,是一颗棒球大小的炸面团,它先是经过油锅,炸到两面金黄,再用挤花袋将果酱填入面团,最后撒上大量白色糖粉。
初次见到德国的柏林娜,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小时候常吃到的那种双胞胎,大口咬下后,我才发现这个德国传统小点,和台湾甜甜圈有什么差别:因为大量牛奶和奶油,它的口感比双胞胎柔软非常多,重点是它含有大量糖粉和果酱,味道实在是太甜了!
明明同样是炸面团,甜度却差了十万八千里,究竟这个柏林娜是怎么来的呢?
一、天然的甜味:没有糖的时代,蛋糕是什么味道
事实上很早以前,就有人想到要把面团扔到油锅里炸。古希腊罗马时代曾经有一份“蛋糕”食谱,作法就是“面粉加水、放入炸锅”。不过炸面团毕竟没什么味道,在还没有制糖技术的希腊罗马时代,人们要到哪里找甜味呢?
答案是被称为诸神美馔的──蜂蜜。
人类吃蜂蜜已经有将近上万年的历史。早在新石器时代的一幅石窟壁画,就描绘一个人努力攀下岩壁,野蜂在他四处乱飞,但他宁愿冒着跌落谷底和被叮死的风险,都要夺取这天赐的美味。到了希腊时代,这东西更是道道地地的诸神食物,连花花公子宙斯都是蜂蜜喂大的。
希腊神话中,宙斯的爸爸推翻自己的父亲后,非常害怕自己也被儿子推翻,所以每次有孩子出生,他就会吞掉小孩。就在他吞掉前面五个小孩以后,宙斯的母亲瑞亚用一颗石头假装成小婴儿,真正的小婴儿宙斯因此逃过一劫,被送到克里特岛的山洞让宁芙(Nymph)抚养。
宁芙是希腊神话中的精灵,是非常漂亮、长生不老的女性。根据传说,发现蜂巢和琥珀色神奇液体的,就是其中一位宁芙梅丽莎(Melissa)。当小宙斯来到克里特岛后,梅丽莎就用蜂蜜与山羊奶将他扶养成人,她最后成为了蜜蜂的守护神,世世代代守护着这天然的甜味来源。
二、从蜂蜜面团到甜甜圈家族
中世纪之后,油炸面团的口味开始变得五花八门,这一切都要感谢伊斯兰。他们说:“享用甜食,是信仰的象征。”根据《烹饪之书》(Kitab-al-Tabikh)搜集到的九世纪食谱,当时巴格达地区就出现许多现代美食的前身,比如炸面饼、甜甜圈、酥皮,甚至还出现了海绵蛋糕(revani)。
而此时的甜味来源也不只有蜂蜜了,多亏从印度传到中东的制糖工艺,整个伊斯兰世界差不多三分之一的食谱都是甜的:米饭能煮成甜的,小麦面条搭配糖浆吃,淀粉加糖浆做成布丁,无酒精饮料则用蜂蜜或昂贵的糖调成甜味。而希腊时代流传来的蜂蜜面团,则演变成伊斯兰世界最普及、最受欢迎的一项甜点:卢克马(LuqamalQadi)
卢克马如今是整个中东到东欧地区都有的甜食。因为幅员广大,各地的炸面团也各有千秋:希腊喜欢加上肉桂增添香味、阿拉伯地区则使用柠檬、玫瑰与橙花做成的酱汁。土耳其一间专做精致糕点的餐厅,则用牛奶制作出更加松软的版本,淋上蜂蜜后一口吃下,彷彿上了天堂。
这种甜食也来到了欧洲世界。女修道院在斋戒月结束与赎罪日开斋时,会提供人们涂满蜂蜜或撒上糖的炸面团,这种源于古代的点心,后来发展成形形色色的甜甜圈家族,每逢天主教节日都可食用。但一直到这个时候,炸面团仍然是不规则形状。然而,为什么德国的柏林娜会是这种如棒球大小的球形呢?根据最为人熟知的说法,这和普鲁士最伟大的国王:腓特烈大帝有关。
年对普鲁士来说是危机四伏的一年。当时腓特烈最大的对手:奥地利女王玛丽亚德蕾莎在经历就任初期的危机后开始励精图治,不但重建原本差点瓦解的部队,还免费从列支登士敦亲王那里获得一支装备齐全的炮兵。女王不仅设立战争学院,最重要的是为了抵抗普鲁士崛起,与法国和俄国建立稳固的同盟关系。
欧陆最强大的三个国家如今已经团团包围普鲁士,自然让当时的普鲁士国王腓特烈深感不安。唯一能倚靠的,就是他统治下“双肩负天”的陆军,经历严酷训练的普鲁士军唯命是从,情势险峻下仍能朝敌阵勇往进攻。这支部队成为欧陆最优秀的部队之一,据说当时一名糕点师投入军旅,想担任这支传奇部队的炮手,不过他被告知身体检查不符合服役标准。
幸运的是,糕点师最后仍被允许在军团里担任伙房兵,为了感谢部队,他特别按照加农炮的型态做出“柏林娜”,所以这款德式果酱包才会是如棒球般大小的浑圆体态。
这款腓特烈大帝时代的甜点就这样风行了一百多年,最后还让肯尼迪无端踩到德语诡异的文法地雷。
三、肯尼迪都市传说的真相
有人说肯尼迪演讲结束后,隔天柏林的报纸全都画上了果酱包说:“我是柏林娜。”事实上,年代根本没人提起“我是果酱包”的说法,是到了年代,这个都市传说才开始流传开来。
“柏林人根本笑不出来,当时的局势实在太紧张了。”年,一位当时的见证者说道。德文语法里,虽然谈到个人职业或血统时可以省略不定冠词,不过语词如果用于比喻,是可以加上不定冠词的。最重要的是,柏林人不把果酱包叫做“柏林娜”,而是称为Pfannkuchen(英文pancake的意思),所以没有人把这场演讲跟甜点联想在一起。之所以会造成这样的误解,应该是年出版的一本间谍小说《柏林游戏》(BerlinGame)中,有个角色说:“在肯尼迪发表著名宣言后的隔天,柏林漫画家全都在报纸上画上果酱包。”
这原本只是小说的虚构情节,但许多媒体显然把这件事情当真了。年,报刊登文章提到当时的演讲:“他(肯尼迪)的文胆原本认为,如果他能发布一些象征自己是柏林公民的词句,应该会是很棒的。……他们不知道,不过只要一查就能知道的是,这些人民从未称自己叫做‘Berliner’。因为那是他们早餐时常吃的一种甜点的名字…..”
也因为这样,“我是果酱包”的传奇就此蔓延开来,为这个知名甜点留下一段有趣的插曲。而后来,我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德国的甜点都这么甜了。
原来,德国人吃甜点是要配咖啡的。17世纪咖啡刚进来欧洲的时候,因为未能妥当保存,当时的咖啡非常难喝。为了让咖啡比较好入口,奥地利和法国人选择在咖啡里加牛奶,德国则是出现“吃蛋糕配咖啡”的吃法。换言之,甜点本身并不是独立存在的,要搭配咖啡才是完整的吃法。
果然在知道这种搭配法后,柏林娜的甜度瞬间变得可以接受了。不过这种吃法,似乎也隐藏着一些看不见的风险。
一个70公克的柏林娜热量竟高达卡路里!难怪有些嗜吃甜食的中国留学生,来德国后体重也跟着向上狂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