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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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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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
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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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
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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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
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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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
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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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
斲相思館傳奇
楔
子
人物
斲相思馆主人（生）
回过身来，只见室中放着一只石桌，桌前有凳，桌上竖着一面铜镜，镜旁放着些梳子钗钏之属，看来竟是闺阁所居。铜镜上生满了铜绿，桌上也是尘土寸积，不知已有多少年无人来此。
出了一会神，再看那石室时，只见壁上东一块、西一块的镶满了铜镜，随便一数，便已有三十余面，寻思：“想来这女子定是绝世丽质，爱侣既逝，独守空闺，每日里惟有顾影自怜。此情此景，实是令人神伤。”
在室中走去，一会儿书空咄咄，一会儿喟然长叹，怜惜这石室的旧主人。
室中并无衾枕衣服，只壁上悬了一张七弦琴，弦线俱已断绝。又见床左有张石几，几上刻了十九道棋盘，棋局上布着两百余枚棋子，然黑白对峙，这一局并未下毕。琴犹在，局未终，而佳人已邈。段誉悄立室中，忍不住悲从中来，颊上流下两行清泪。
——金庸《天龙八部》
（生上）
（唱）
百年流幻，
有涯生、（枉共）无涯翻转。
秋水兼天浑不辨，
淹了荒茔御殿。
星宿海边，
藏经楼里，
（一一）斲入相思馆。
天龙八部，
（向）青灯聆取经忏。
〖注释〗
[百年流幻]晋陶渊明《还旧居诗》：“流幻百年中，寒暑日相推。”
[有涯生句]《庄子·养生主》：“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秋水兼天浑不辨]《庄子·秋水》：“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辨牛马。”兼天，连天。唐杜甫《秋兴八首》其一：“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按，此二句暗示《柔乡》。
[淹了荒茔御殿]暗示《帝乡》。
[星宿海边]暗示《仙乡》。
[藏经楼里]暗示《迷乡》。
[斲入相思馆]作者别署“斲相思馆主人”。
[天龙八部二句]点明金庸《天龙八部》。金庸《天龙八部·释名》：“‘天龙八部’这名词出于佛经。许多大乘佛经叙述佛向诸菩萨、比丘等说法时，常有天龙八部参与听法……‘天龙八部’都是‘非人’，包括八种神道怪物，因为以‘天’及‘龙’为首，所以称为‘天龙八部’。八部者，一天，二龙，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呼罗迦……天龙八部这八种神道精怪，各有奇特个性和神通，虽是人间之外的众生，却也有尘世的欢喜和悲苦。这部小说里没有神道精怪，只是借用这个佛经名词，以象征一些现世人物，就像《水浒》中有母夜叉孙二娘、摩云金翅欧鹏。”青灯，以植物油为燃料的灯，其光发青。形容虔诚修行者生活的凄苦与寂寞。此处借指佛前。清曹雪芹《红楼梦》第四回：“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前。”经忏，指佛教经文和忏悔文。
（白）
自家，斲相思馆主人是也。那日闲游大理，偶入无量山中，忽得仙人之旧馆。只是蠹孔侵遍金徽，蛛丝罥了玉像。也不知这百年之内，几多英杰，都付尘埃；底许神魔，竟归虚廓。偶值临邛酒醒，罗浮梦回，不知身在柔乡？仙乡？迷乡？帝乡？更不知身在何年也！
〖注释〗
[忽得仙人之旧馆]唐王勃《滕王阁序》：“临帝子之长洲，得仙人之旧馆。”
[金徽]一指琴上系弦之绳，一指用金属镶嵌的琴面音位标识。
[底许]几许，多少。
[虚廓]亦作“虚霩”，道家指天地未形成时的状态。后亦指天。《淮南子·天文训》：“道始于虚霩，虚霩生宇宙，宇宙生气。”
[临邛酒]典出《史记·司马相如列传》，后亦泛指酒。
[罗浮梦]传说隋开皇中，赵师雄于罗浮山遇一女郎。与之语，则芳香袭人，语言清丽，遂相饮竟醉，及觉，乃在大梅树下。见旧题唐柳宗元《龙城录》。
（唱）
（有）几个终盟蛙井缘，
（有）几个沉埋龙塞寒。
（不过是）闲文旧编，
一纸悲欣袅残篆。
（生下）
〖注释〗
[终盟蛙井缘]《庄子·秋水》：“北海若曰：‘井鼃（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此暗示段誉王语嫣枯井定情事。
[沉埋龙塞寒]龙塞，即龙城，泛指边远地区。南朝梁江淹《萧骠骑谢甲仗入殿表》：“官骑辰居，羽林天部，瞰城龙塞，言伏*方。”此暗示萧峰丧命塞外事。
[闲文旧编]闲文，通俗作品，闲适诗文。《红楼梦》第一回：“再者市井俗人，喜看理治之书者甚少，爱看适趣闲文者甚多。”旧编，旧稿。宋刘克庄《灯夕二首呈刘帅》其二：“书生晚抱忧时志，归画残灰理旧编。”按，金庸自一九六三年创作《天龙八部》，历时四年，书成之日至今已经五十二年，余少时此书尚风靡，今日以语少年，多不知个中故事矣。
[一纸悲欣袅残篆]悲欣，亦作“悲忻”，悲伤与喜悦。晋卢谌《答魏子悌》：“乖离令我感，悲欣使情惕。”残篆，篆香的残烟。宋晁说之《偶题》：“苔渍碧花行不到，香残篆字睡应余。”
斲相思館傳奇
柔
乡
人物
李秋水（旦）
白面书郎（生）
李秋水摇了摇头，双目向着远处，似乎凝思往昔，悠然神往，缓缓道：“当年我和你师父住在大理无量山剑湖之畔的石洞中，逍遥快活，胜过神仙。我给他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我们二人收罗了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笈，只盼创一门包罗万有的奇功。那一天，他在山中找到了一块巨大的美玉，便照着我的模样雕刻一座人像，雕成之后，他整日价只是望着玉像出神，从此便不大理睬我了。我跟他说话，他往往答非所问，甚至是听而不闻，整个人的心思都贯注在玉像身上。你师父的手艺巧极，那玉像也雕刻得真美，可是玉像终究是死的，何况玉像依照我的模样雕成，而我明明就在他身边，他为什么不理我，只是痴痴瞧着玉像。目光中流露出爱恋不胜的神色？那为什么？那为什么？”
过了一会，李秋水又轻轻说道：“师哥，你聪明绝顶，却又痴得绝顶，为什么爱上了你自己手雕的玉像，却不爱那会说、会笑、会动、会爱你的师妹？你心中把这玉像当成了我小妹子，是不是？我喝这玉像的醋，跟你闹翻了，出去找了许多俊秀的少年郎君来，在你面前跟他们调情，于是你就此一怒而去，再也不回来了。师哥，其实你不用生气，那些美少年一个个都给我杀了，沉在湖底，你可知道么？”
——金庸《天龙八部》
（旦上）
（唱）
点绛唇，磨山枕，
溯芳溪、*游虚牝。
春浓处、万朵花开，
千山月晕。
（揉碎了）一池春草，
百褶春裙。
〖注释〗
[虚牝]空谷，比喻无用之地。《文选》殷仲文《南州桓公九井作》：“爽籁警幽律，哀壑叩虚牝。”李善注引《大戴礼记》：“丘陵为牡，谿谷为牝。”唐韩愈《赠崔立之评事》：“可怜无益费精神，有似*金掷虚牝。”
[一池春草]晋谢灵运《登池上楼》：“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
（念）
与君当日并栏杆，
独立风前衣自单。
万里春潮浑似梦，
一天秋雨暗生寒。
（白）
我，秋水。与师兄无崖子俱是逍遥门下。蒙恩师传了绝世神功，纵横四海，放浪江湖。自与师兄结为夫妇，隐居无量山中，不问红尘。不觉十有余载，何等快乐。自他比照我身，琢成玉像，每日痴对，殷勤拂拭。我有问询，一似充耳不闻。怎不恼杀人也！
（唱）
拭真真，
怕溪花、藤阴满身。
是笑是轻颦？
悯痴心、盼她微启珠唇。
（却只是）寂岑岑、清音未闻，
（却只是）冷冰冰、痛到生*。
（怎比我）玉软更香温。
怨卿卿、无情特甚。（夹白：咳！）
（任是）无情也动人！
算北海、南冥飞尽，
飞（不）过、秋水与春云。
〖注释〗
[真真]指美人。唐杜荀鹤《松窗杂记》：“唐进士赵颜于画工处得一软障，图一妇人甚丽，颜谓画工曰：‘世无其人也，如可令生，余愿纳为妻。’画工曰：‘余神画也，此亦有名，曰真真，呼其名百日，昼夜不歇，即必应之，应则以百家彩灰酒灌之，必活。’颜如其言，遂呼之百日……果活，步下言笑如常。”宋范成大《戏题赵从善两画轴》：“情知别有真真在，试与千呼万唤看。”
[任是无情句]宋秦观《南乡子》：“尽道有些堪恨处，无情。任是无情也动人。”
[北海南冥]《庄子·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秋水]《庄子·秋水》：“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辨牛马。”
[春云]春天的云。喻女子的美发。元徐再思《梧叶儿·春思》：“鸦鬓春云亸，象梳秋月敧，鸾镜晓妆迟。”
（白）
我二人诗酒花间，琴剑月下，每日里好不逍遥。自他琢成玉像，心慵意懒。邀他着棋，他也不肯。设下一个“珍珑”棋局，要我自参。他那心思，我怎生参得破？闷绝时，只得抚琴排遣呵！
（唱）
南薰，
清泠解愠，
桐焦处、谁悲爨薪？
濛濛烟雨琴台润，
渺平沙，落雁频。
雁飞时、春梦无痕。
遏云，
招隐，
（他）陶潜壁上朱弦褪。
〖注释〗
[南熏清泠解愠]《古乐府·南风歌》：“南风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乐录》曰：“舜弹五弦之琴，歌《南风》之诗。”清泠，形容声音清越。唐元稹《善歌如贯珠赋》：“美清泠而发越，忆辉光之璀璨。”
[爨薪]指焦尾琴。《后汉书·蔡邕传》：“吴人有烧桐以爨者，邕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犹焦，故时人名曰‘焦尾琴’焉。”宋苏轼《题李伯时画赵景仁琴鹤图》其二：“乘轩故自非明眼，终日僛僛舞爨薪。”
[渺平沙落雁频]《平沙落雁》，古琴曲名。最早见于《古琴正宗》（公元年）。按，此曲晚于《天龙八部》故事数百年，然曲词故不妨如此作法，此亦古戏曲惯用手法。
[春梦无痕]宋苏轼《正月二十日与潘郭二生出郊寻春忽记去年是日同至女王城作诗乃和前韵》：“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遏云]《列子·汤问》：“薛谭学讴于秦青，未穷青之技，自谓尽之，遂辞归。秦青弗止，饯于郊衢，抚节悲歌。声振林木，响遏行云。薛谭乃谢，求反，终身不敢言归。”
[招隐]《招隐士》，《楚辞》篇名。西汉淮南王刘安作，一说为刘安的门客淮南小山作。内容为陈说山中的艰苦险恶，劝告所招的隐士（王孙）归来。
[懒陶潜句]《晋书·陶潜传》：“（潜）性不解音，而畜素琴一张，弦徽不具。每朋酒之会，则抚而和之曰：‘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朱弦，用熟丝制的琴弦。《荀子·礼论》：“《清庙》之歌，一唱而三叹也。县一钟，尚拊之膈，朱弦而通越也。”《礼记·乐记》：“《清庙》之瑟，朱弦而疏越。”郑玄注：“朱弦，练朱弦。练则声浊。”
（旦白）
恁道是“曲有误，周郎顾”，可怜我秋水乎！
（接唱）
（可怜我）冰弦误拂伊不问。
（白）
一壁欢娱日疏，一壁相看不厌。纵然驻颜有术，怎禁日月消磨。看看西风乍起，便要吹皱这一池秋水呵！
〖注释〗
[曲有误周郎顾]《三国志·吴志·周瑜传》：“瑜少精意于音乐，虽三爵之后，其有阙误，瑜必知之，知之必顾。故时人谣曰：‘曲有误，周郎顾。’”
[一壁]一边，一旁；一方面。也作“一壁厢”。
[西风乍起二句]唐冯延巳《谒金门》：“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唱）
只有清商入茜裙，
挼得腰肢损。
冷冷清清，惨惨凄凄，
暮暮朝朝，合合分分。
（恰）金炉香定，玉瓶花好，画屏灯烬。
自沉吟、梦中人（可）是眼中人？
〖注释〗
[清商入茜裙]清商，秋风。晋潘岳《悼亡诗》：“清商应秋至，溽暑随节阑。”茜裙，绛红色的裙子。唐李群玉《*陵庙》：“*陵庙前莎草春，*陵女儿茜裙新。”
[挼]揉搓。
[冷冷清清惨惨凄凄]宋李清照《声声慢》：“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暮暮朝朝]宋玉《高唐赋·序》：“昔者，先王尝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辞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岨。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旦朝视之，如言。故为立庙，号曰朝云。”
（白）
我抵死烦恼，便去至大理，寻个风流美貌的少年，带来山中欢会，不过要他也为我烦恼。谁想他视若无睹，只是痴对玉像。我这里越发着恼，又多多地寻来那些少年呵！
（唱）
销*，
罗带分。
燎妒火、偏惹檀奴恨。
碧落银潢，玉露金风，
瑶海青天，都是欺人。
（算）浮生一梦，青春一晌，韶华一瞬。
自沉吟、梦中人（可）是眼中人？
〖注释〗
[销*罗带分]宋秦观《满庭芳》：“销*。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
[檀奴]晋潘岳小名檀奴。后借指情郎。
[碧落银潢]唐李商隐《辛未七夕》：“由来碧落银河畔，可要金风玉露时。”
[玉露金风]宋秦观《鹊桥仙》：“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瑶海青天]唐李商隐《常娥》：“常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瑶海，瑶池。宋邓肃《口占》：“仙人望汝久不归，珠花撩乱瑶海碧。”
[浮生一梦]唐刘沧《题龙门僧房》：“偶将心地问高士，坐指浮生一梦中。”
[青春一晌]宋柳永《鹤冲天》：“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饷，同“晌”。
[韶华一瞬]宋史浩《次韵慈奥寂照院僧石岩花》：“韶华一瞬掉头去，满眼园林成翠幄。”
（白）
他终是恼了，一怒远走，音讯杳然。我在山中苦苦候他，也不知多少春秋。良夜迢迢，百般无赖的时节呵！
（唱）
（我）墙窥宋玉邻，
耳贴潘安鬓。
（嫩）花心（儿）蜂抱定，
入骨温存。
（谁知我）栽培情种刳肠尽，
供养心魔垒恨频。
强破闷，
梦回自忖，
谁怜我、一襟萧瑟挽青春。
〖注释〗
[墙窥宋玉邻]宋玉《登徒子好色赋》：“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臣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然此女登墙窥臣三年，至今未许也。”
[耳贴潘安鬓]晋潘岳《秋兴赋》序：“余春秋三十有二，始见二毛。”按，此处非用潘鬓成霜之义，盖谓与美少年耳鬓厮磨。
[花心蜂抱定]宋秦观《迎春乐》：“怎得花香深处，作个蜂儿抱。”
[刳肠]剖腹摘肠。《庄子·外物》：“仲尼曰：‘神龟能见梦于元君，而不能避余且之网，知能七十二钻而无遗策，不能避刳肠之患。’”
[垒恨]宋刘弇《试院次韵奉酬赵达夫记室惜春之什》其二：“愁城恨垒挨排到，酒约花期*当迟。”
[破闷]排除烦闷。宋苏轼《再和李杞寺丞》：“作诗虽未造藩阈，破闷岂不贤樗蒲。”
（白）
今夜无聊，又向大理，寻来一个少年。霎时雨收云断，万籁无声。满屋镜中，映我一人。好孤寂也！
〖注释〗
[雨收云断]宋柳永《玉蝴蝶》：“望处雨收云断，凭阑悄悄，目送秋光。”
（唱）
一片雪胸痕，
多少凄凉和泪吞。
满天星暗淡，
只是承尘。
梦中往事追难尽，
镜里前欢看不真。
云开处，
水无纹。
（他向天涯）、乱花中老自由身。
〖注释〗
[一片雪胸痕]唐温庭筠《女冠子》：“雪胸鸾镜里，琪树凤楼前。寄语青娥伴，早求仙。”
[多少凄凉和泪吞]宋秦观《减字木兰花》：“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
[满天星]唐杜牧《阿房宫赋》：“明星荧荧，开妆镜也。”
（旦假寐介，生上）
（生白）
欲问玉京知远近，（叶梦得）
乱分春色到人家。（秦观）
〖注释〗
[欲问玉京知远近]语出宋叶梦得《江城子》。
[乱分春色到人家]语出秦观《望海潮》。
（白）
小生，大理人氏。今夜闷坐萧斋，忽然一个绝色女子，不知哪里而来。见我生得风流，顷刻目成。她携着小生，一路拔山超海，来在这仙山琳馆。不是神仙，定是妖狐。欢爱之时，真是旖旎千般，风光无限，真个平生未有之福也！我身体困倦，不觉睡去，朦胧醒来，不知仙姑哪里去了？（望介，白）唔，原来在这里。仙姑，仙姑！
（旦醒，见生，不睬介）
（生白）
仙姑，小生身体困倦，不觉睡着。醒来时分，孤衾独枕，好不冷清人也。（生撒娇，旦不睬介）
（生白）
小生三尺微命，接仙驾于琳宫；一介书生，奉妙音于玉殿。真真三生之幸也。
（旦不睬介）
（生思介，白）
仙姑，适才尤云殢雨，缠绵不绝，小生侍奉，可殷勤否？
（旦白）
也好
（生白）
好便好！（笑介）哈哈哈……
（旦不语，生无趣，四顾介）
（生白）
看那边有局残棋。小生略通方罫，仙姑肯赐教否？（欲拈棋介）
（旦白）
放着！
（生白）
是是是，小生唐突。（又望介，白）仙姑，看这壁上有琴，仙姑平日定是雅爱操缦的。
（旦白）
无有知音。
（生白）
小生——知音。
（旦不睬介）
（生白）
小生略通音律，愿献一曲，不知仙姑肯赏音否？
（旦白）
不消。
（生自语介白）
好一位冷艳的美人。（思介，白）仙姑，椒房之内悬了许多宝镜。众镜相照，复现众影。你我恩爱的时节，真个奥妙无穷呵！
〖注释〗
[目成]通过眉目传情来结成亲好。《楚辞·九歌·少司命》：“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朱熹集注：“言美人并会，盈满于堂，而司命独与我睨而相视，以成亲好。”
[琳馆]仙宫。也作宫殿、道院的美称。宋欧阳修《景灵朝谒从驾还宫》：“琳馆清晨蔼瑞氛，玉旒朝罢奏韶钧。”后“琳宫”义同。
[尤云殢雨]喻缠绵于男女欢爱。宋杜安世《剔银灯》：“尤云殢雨，正缱绻朝朝暮暮。”
[操缦]操弄琴弦。
[众镜相照]《华严经·论法界缘起》：“犹如众镜相照，众镜之影，见一镜中，如是影中复现众影，一一影中复现众影，即重重现影，成其无尽复无尽也。”
（唱）
（我这里）东君搅得红成阵，
（你作个）野塘轻坠莲房粉。
吹遍了、廿四花风，
都釀作、十二峰云。
桃源洞、（幸有）渔人问。
挥玉麈、青禽频送蓬山信。
软丢丢、金兽香喷，
美甘甘、芳心偷吮？
（恁把这）灵犀一点，付与骚人。
〖注释〗
[东君搅得红成阵]东君，司春之神。红成阵，落花无数。宋秦观《水龙吟》：“卖花声过尽，斜阳院落，红成阵、飞鸳甃。”
[野塘轻坠莲房粉]宋辛弃疾《念奴娇》（书东流村壁）：“野棠花落，又匆匆、过了清明时节。”棠，一作“塘”。唐杜甫《秋兴八首》其七：“波漂菰米沉云黑，露冷莲房坠粉红。”
[廿四花风]花风，即花信风。北周庾信《北园新斋成应赵王教》：“鸟声惟杂啭，花风直乱吹。”即花信风。二十四番花信风：自小寒至谷雨，凡四月，共八个节气，一百二十日，每五日一候，计二十四候，每侯应以一种花的信风。每气三番。小寒：梅花、山茶、水仙。大寒：瑞香、兰花、山矾。立春：迎春、樱桃、望春。雨水：菜花、杏花、李花。惊蛰：桃花、棣棠、蔷薇。春分：海棠、梨花、木兰。清明：桐花、麦花、柳花。谷雨：牡丹、酴釄、楝花。参阅南朝梁宗懔《荆楚岁时记》、宋程大昌《演繁露·花信风》、宋王逵《蠡海集·气候类》。一说，每月有两番花的信风，一年有二十四番花信风。见明杨慎《二十四番花信风》引南朝梁元帝《纂要》。
[十二峰云]巫山十二峰，指川、鄂边境巫山的十二座峰。峰名分别为：望霞、翠屏、朝云、松峦、集仙、聚鹤、净坛、上升、起云、飞凤、登龙、圣泉。唐李涉《竹枝词》：“十二峰头月欲低，空聆滩上子规啼。”巫山十二峰名亦有异说。参阅元刘燻《隐居通议·十二峰名》。
[桃源洞句]晋陶渊明《桃花源记》：“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华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后遂无问津者。”唐张旭《桃花溪》：“隐隐飞桥隔野烟，石矶西畔问渔船。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按，此诗一作蔡襄诗，题为《度南涧》。
[挥玉麈]玉柄麈尾（拂尘）。东晋士大夫清谈时常执之。晋人清谈时，常挥动麈尾以为谈助。宋秦观《满庭芳》（茶词）：“雅燕飞觞，清谈挥麈，使君高会群贤。”
[青禽频送蓬山信]青禽，即青鸟。神话传说中为西王母取食传信的神鸟。《山海经·西山经》：“又西二百二十里，曰三危之山，三青鸟居之。”《艺文类聚》卷九一引旧题汉班固《汉武故事》：“七月七日，上(汉武帝)于承华殿斋，正中，忽有一青鸟从西方来，集殿前。上问东方朔，朔曰：‘此西王母欲来也。’有顷，王母至，有两青鸟如乌，侠侍王母旁。”后遂以“青鸟”为信使的代称。唐李商隐《无题》：“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南唐李璟《摊破浣溪沙》：“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
[金兽]指兽形的铜香炉。宋张耒《秋蕊香》：“帘幕疏疏风透，一线香飘金兽。”
[芳心暗吮]按，此句承第二句“莲房”来。谓莲子虽苦，甘之如饴。
[灵犀]指犀角上有纹，两头感应通灵，故比喻心心相印。唐李商隐《无题》：“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骚人]屈原作《离骚》，因称屈原或《楚辞》作者为骚人。亦泛指诗人、文人。唐李白《古风》：“正声何微茫，哀怨起骚人。”
（生白）
星河耿耿，玉漏沉沉。小生斗胆，再请仙姑，共赴高唐。
（旦白）
我身子乏了。
（生白）
是是是，小生冒昧。（思介，白）小生蒙仙姑垂爱，游仙至此，方识人间未有之福。小生亦非贪欢之辈，情愿留在此间，学一个“刘阮入天台”之故也。
（旦白）
刘阮入天台？
（生白）
每日里与仙姑诗酒花间，琴棋月下，岂不逍遥快活？
（生白）
你是甚等样人，敢出此妄言！
（生惧介，白）
小生虽出言无状，总是一片真心！既然小生运浅福薄，也只好请仙姑赐我还家罢。
（旦忽笑介，白）
此间快活，还家则甚？
（生喜，自语介，白）
咦！原来仙姑也舍我不得，有意试探。（揖旦介，白）仙姑，小生情愿三生三世追随仙踪，作个天长地久！
（旦白）
你要天长地久？
（生白）
天长地久，永侍左右！
（旦微笑介，白）
难得你一片痴情。只是这天长地久，却不在这里。
（生白）
在哪里？
（旦板脸孔介，白）
随我来！
（旦携宝剑，拎生出，飞跃登山介）
（旦白）
你来看——（下指介）这无量山巅，下瞰平湖，景致如何？
（生白）
浮光跃金，静影沉璧，好景致也！
（旦白）
便将这湖光山色，送与你了。
（生不解介，白）
这里？仙姑，小生是愿永伴左右吓！
（旦白）
沉入湖底，岂非永伴。
（生疑介，白）
沉入湖底？这湖底幽晦，如何住得？
（旦诡笑介，白）
这湖底么，到也热闹。
（生转喜介，白）
吖！莫非水下，别有洞天？
（旦白）
洞天无有。
（生白）
有甚么？
（旦白）
似你这等痴骸艳骨，总有三五十副。
（生悟介，白）
阿呀仙姑，念在小生适才殷勤侍奉，你你你放我回家去罢！
（旦白）
你还回得去？
（生白）
阿呀仙姑吓，小生是哪一些儿错了，仙姑明示，仙姑明示吓！
（旦拔剑介，白）
你来看，这三尺秋水乎！
〖注释〗
[星河耿耿]星河，银河。耿耿，明亮貌。唐白居易《睡觉》：“星河耿耿漏绵绵，月暗灯微欲曙天。”
[玉漏沉沉]玉漏，古代计时漏壶的美称。沉沉，形容寂静无声或声音悠远隐约。宋胡寅《和唐寿隆上元五首》其一：“满城和气在春台，玉漏沉沉铁锁开。”
[刘阮入天台]《古小说钩沉》辑《幽明录》略云：汉明帝永平五年，剡县刘晨、阮肇共入天台山取谷皮，迷不得返。经十三日，采山上桃食之。下山以杯取水，见鞠青叶流下甚鲜，复有胡麻饭一杯流下，二人相谓曰：“去人不远矣。”乃渡水，又过一山，见二女，容颜妙绝，呼晨、肇姓名，问郎来何晚也。因相款待，行酒作乐，被留半年。求归，至家，子孙已七世矣。晋太康八年又失二人所在。
[浮光跃金二句]出宋范仲淹《岳阳楼记》。
[洞天]道教称神仙的居处，意谓洞中别有天地。后常泛指风景胜地。清和邦额《夜谭随录·闵预》：“此尼庵也，幽辟深邃，别有洞天。”
[三尺秋水]喻剑。唐李贺《春坊正字剑子歌》：“先辈匣中三尺水，曾入吴潭斩龙子。”
（唱）
相思刃，
相思刃，
倚天正新。
寒星陨，
寒星陨，
空花幻尘。
痴骨从今睡稳，
（再不怕）浓情似火，浮生如槿。
三尺水、断人*。
三尺水、断人*。
（生夹白：“仙姑，饶了小生罢！”“放我回去罢！”旦杀生，投之入湖介）
〖注释〗
[倚天正新]倚天，形容极长的剑。语本宋玉《大言赋》：“方地为车，圆天为盖，长剑耿耿倚天外。”正新，《庄子·养生主》：“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
[空花幻尘]空花，亦作“空华”,佛教语,隐现于病眼者视觉中的繁花状虚影,比喻纷繁的妄想和假相。《楞严经》卷四：“亦如翳人，见空中华；翳病若除，华于空灭。忽有愚人，于彼空华所灭空地，待华更生；汝观是人，为愚为慧？”幻尘，佛教语，虚幻的尘世。《圆觉经》卷上：“幻身灭故，幻心亦灭；幻心灭故，幻尘亦灭。明宋濂《日本建长禅寺古先原禅师道行碑》：“涅槃生死俱幻尘，有壁积铁山如银。”
[痴骨]妍皮痴骨之省，指外表虽美，内心却不聪明。《晋书·慕容超载记》：“召见与语，超深自晦匿，兴大鄙之，谓绍曰：‘谚云：妍皮不裹痴骨。妄语耳。’”
[浮生如槿]木槿之花朝开暮落，故常用以喻事物变化之速或时间的短暂。唐李白《咏槿》：“园花笑芳年，池草艳春色。犹不如槿花，婵娟玉阶侧。芬荣何夭促，零落在瞬息。岂若琼树枝，终岁长翕赩。”
（旦白）
这一池秋水，纵然葬尽天下男儿，也是填不满哩！
（唱）
秋水冽，春心钝，
凌波步，撩云鬓。
余生陷落（在）相思阵，
钩沉（些）雪月风花恨。
（看）流星碎处扬齑粉，
何况是，看星人！
〖注释〗
[凌波步]凌波微步，形容女子步履轻盈。三国魏曹植《洛神赋》：“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天龙八部》用作逍遥派轻功步法之名。
[钩沉]谓搜集与发掘资料、义理等。清俞正燮《癸巳类稿·持素毕》：“钩沈拾遗，与*臾区积考十世，天元册文，太古文章，并奇作也。”
[齑粉]齑、粉均呈碎末状，因比喻粉碎的东西。唐孟郊《峡哀》：“堕魄抱空月，出没难自裁。齑粉一闪间，春涛百丈雷。”
（旦白）
回去罢。
（唱）
珍珑棋局天机损，
已把残生付与人。
〖注释〗
[温柔乡]喻美色迷人之境。汉伶玄《赵飞燕外传》：“是夜进合德，帝大悦，以辅属体，无所不靡，谓为温柔乡。语嬺曰：‘吾老是乡矣，不能效武皇帝求白云乡也。’”
（白）
可怜那些痴心的男女呵！
（接唱）
（惨兮兮）犹在温柔乡里困。
（旦下）
斲相思館傳奇
仙
乡
人物
星宿老仙（净）
车前子（付）
枸杞子（丑）
黑无常（末）
白无常（外）
众弟子
乐声渐近，来到十丈开外便即停住，有几人齐声说道：“星宿老仙法驾降临中原，丐帮弟子，快快上来跪接！”话声一停，咚咚咚咚的擂起鼓来。擂鼓三通，镗的一下锣声，鼓声止歇，数十人齐声说道：“恭请星宿老仙弘施大法，降服丐帮的幺魔小丑！”
游坦之心道：“这倒像是道士做法事。”悄悄从岩石后探出半个头张望，只见西北角上二十余人一字排开，有的拿着锣鼓乐器，有的手执长幡锦旗，红红绿绿的甚为悦目，远远望去，幡旗上绣着“星宿老仙”，“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威震天下”等等字样。丝竹锣鼓声中，一个老翁缓步而出，他身后数十人列成两排，和他相距数丈，跟随在后。
包不同道：“第一项是马屁功。这一项功夫如不练精，只怕在贵门之中，活不上一天半日。第二项是法螺功，若不将贵门的武功德行大加吹嘘，不但师父瞧你不起，在同门之间也必大受排挤，无法立足。这第三项功夫呢，那便是厚颜功了。若不是抹杀良心，厚颜无耻，又如何练得成马屁与法螺这两大奇功。”
他说了这番话，料想星宿派群弟子必定人人大怒，一齐向他拳足交加，只是这几句话犹似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岂知星宿派弟子听了这番话后，一个个默默点头。
——金庸《天龙八部》
（众拥净上）
（合唱）
法鼓灵铙韵缥缈，
簇拥（着）、龙旌凤葆。
（忘）几度（曾）赴蟠桃，
倦饮春醪。
（祥云上）醉看人间小。
救世下仙曹。
（才有个）伏地真人星宿老。
〖注释〗
[龙旌凤葆]龙旌：画有龙的旗帜，天子仪仗之一。凤葆：用鸟羽装饰的车盖。
[春醪]春酒。晋陶潜《拟挽歌辞》之二：“春醪生浮蚁，何时更能尝？”
[仙曹]仙人的行列。前蜀杜光庭《马尚书本命醮词》：“善功潜著，则名列仙曹。”
[伏地]伏地圣人，指在某一地区内有知识有影响力的民间高人，也可指在在某一方面略有知识就逞能的人。
（净白）
星宿海边一老仙，
松姿鹤发不知年。
师徒本是同林鸟，
大难来时各一边！
（白）
老夫，星宿老仙丁春秋是也。逍遥派无崖子门下为徒。我那师父被我偷袭坠崖而死。来在星宿海开宗立派，广收门徒。我又恐步了师父的后尘，故而法不轻传。恼恨门人阿紫，盗去神木王鼎，坏我修行。闻得宝鼎现在丐帮，不免前去兴师问罪。这徒儿每。
（众白）
有！
（净白）
摆驾前往。
（众白）
尊法旨！
（众唱）
黎元虔祷，
海西头、雨顺风调。
逍也么遥。
抃鳌舞蹈，
垂悯中原血泪抛。
生立庙，
恭焚谢表，
万里来朝。
〖注释〗
[黎元]亦作“黎玄”，即黎民。汉董仲舒《春秋繁露·五行变救》：“救之者，省宫室，去雕文，举孝弟，恤黎元。”
[抃鳌舞蹈]“鳌抃”之颠倒，形容欢喜鼓舞。《楚辞·天问》：“鳌戴山抃，何以安之？”
[谢表]臣下感谢君主的奏章。
[生立庙]为活人建立祠庙。《汉书·于定国传》：“郡中为之生立祠，号曰于公祠。”
（净与群徒下，付、丑复上）
（付白）
看师尊与丐帮毛贼交战，众家师兄弟一个个争相赞颂，不要落后，待我也高唱起来！
（无笛鼓伴奏干唱，付丑或持锣鼓自行伴奏，后皆准此）
发似仙鹤，
降龙伏豹。
神功妙。
扫灭群豪。
谁敢来单挑！
（丑揖介，白）
师兄有礼。
（付白）
罢了。
（丑白）
此番师父问鼎中原，途中收了弟子。只是入门日浅，还望师兄多多提点。
（付白）
好说。
（丑取银钱奉介，白）
还望师兄多多提点。
（付喜介，白）
同门兄弟，说甚么提点。日后有事，我来罩你！
（丑白）
师兄提拔。
（付白）
好说好说。
（丑白）
方才有二位师兄要我每到这边厢观望，也好作一接应。
（付白）
你说他二人呐？乃我星宿门中大师兄二师兄。
（丑白）
二位师兄龙眉凤目好生威严！敢问他每的法讳？
（付白）
甚么法讳！
（丑白）
法讳有何不妥？
（付白）
我星宿门中尊师重道，礼敬师兄，原是你每作师弟的道理。只是礼敬也要分个等差。
（丑白）
甚么叫作等差？
（付白）
师尊他老人家方可用“法讳”二字。我每作弟子的怎敢说“法讳”？僭越了！
（丑白）
果然有理！要怎样的说法？
（付白）
要说令讳。
（丑白）
唔，令讳。受教受教！请教大师兄的令讳？
（付白）
吾家大师兄，令讳摘星子。
（丑白）
好个摘星子！那李太白有诗赞曰：“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摘星子，好响亮的令讳！
（付自语介，白）
阿呀！这两句诗却好吓！待我记下，日后作个奉承大师兄的素材。——师弟，这两句你再说上一遍。
（丑白）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付掏出小本暗记）
（付白）
不错，师尊赐名，正是此意。
（丑白）
还有两句。
（付白）
还有？（又掏小本）哪两句？
（丑白）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付喜介，白）
阿呀，这两句更妙！这“天上人”自然是师尊他老人家。这两句更要谨记，作个奉承师尊的素材也！（忽警觉介，自语介白）且住！这小子出口成章，倒要提防一二。
（丑白）
请教二师兄的令讳。
（付白）
我家二师兄，令讳狮鼻子。
〖注释〗
[狮鼻子]按，《天龙八部》原文此人作“狮鼻人”。
（丑自语介，白）这个实在没的恭维。
（付白）
有甚么诗句？
（丑白）
一时想它不起。
（付自语介，白）料他方才也是蒙的。
（丑白）
大师兄摘星子，二师兄狮鼻子，都有个“子”，想必师兄的令讳也有个“子”？
（付白）
不错，我也是个“子”。
（丑白）
甚么“子”？
（付白）
吾乃车前子！
〖注释〗
[车前子]车前草的成熟种子，中医入药，有利尿、镇咳、止泻等功效。按，张鹏先生谓旧笔记中曾载，民国（一说清中后期）昆曲衰落，京城戏园中换演昆曲剧目时，观众辄哄然散去，有人遂称昆曲为“车前子”，谓观众皆借台上演昆曲去茅厕泄小水。小水，中医学指小便。
（丑白）
车前子？
（付白）
响亮不响亮？
（丑白）
好响亮！
（付白）
怎样的响亮？
（丑白）
利小水。
（付白）
甚么利小水？
（丑白）
师兄的令讳怎么是味药材？
（付白）
甚么药材！那年师尊车驾巡游——也是我祖上的阴功，父母的德行，坟地里的好风水——得遇师尊，收入门墙。他老人家言道：“车前相遇，作个‘楚狂接舆’之故耳。”
〖注释〗
[楚狂接舆]《论语·微子》：“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徳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之言。”故后文有“师尊他老人家恐我运浅福薄，伤了造化”之语。
（丑白）
妙得紧！
（付白）
本当赐名接舆子，师尊他老人家恐我运浅福薄，伤了造化，特地叫作车前子。
（丑白）
改得是。
（付自语介，白）
也不知甚么叫作“楚狂接舆”之故耳，总是他老人家的垂爱！
（丑白）
师兄的福缘。
（付白）
师弟，师尊赐你甚么名字？
（丑白）
新入门墙，未赐名字。
（付白）
你俗家的名字呢？
（丑喜介，白）
俗家名字不大好听，倒是有个诨号，却与师兄有缘。
（付白）
怎么有缘？
（丑白）
师兄令讳是——
（付白）
车前子！
（丑白）
我叫作冬虫夏草。
（付白）
甚么乱七八槽的名字！
（丑自语介，白）车前子不是乱七八槽！
（付白）
怎么叫作冬虫夏草？
（丑白）
师兄有所不知，小弟家在四川甘孜县，耕牧之余，挖些虫草，换钱度日，故而诨号冬虫夏草。
（付谀笑介，白）
想这虫草乃是发财的生计，师弟必是个富家子！
（丑白）
待我慢慢诈他的银钱。（白）师弟，你这“冬虫夏草”不是我每师门的规矩了。
（付白）
我不借钱，不要哭穷。
（丑白）
不是哭穷，我若有钱，怎会投师学艺吓？
（付自语介，白）
待我慢慢诈他的银钱。（白）师弟，你这“冬虫夏草”不是我每师门的规矩了。
（丑白）
着吓，师兄每都是“子”，我也须是个“子”。只是师尊尚未赐名……不然，暂叫虫草子？
（付白）
不好不好。虫草乃是化外之物，怎比车前子？
（丑白）
莫要歧视藏药。——还请师兄赐名。
（付思介，白）只是暂赐，亦非僭越！
（丑白）
师兄的抬爱。
（付思介，白）这个……有了！暂叫枸杞子。
（丑白）
还是药材！
（付白）
枸杞子提气。
（丑白）
多谢师兄。枸杞子也好，我也作个“杞子、逄孙、杨孙戍之”之故耳。
（付白）
甚么“杞子孙子”？
（丑白）
乃是《左传》。
〖注释〗
[杨孙、逄孙、杞子戍之]《左传·僖公三十年》：“秦伯说，与郑人盟，使杞子、逄孙、杨孙戍之，乃还。”
（付惊介，白）师弟还读过《左传》吓？
（丑白）
先祖乃江南落第秀才，流落甘孜。我不过幼年间随先祖读过几篇诗文，至今还记得一两句耳。
（付自语介，白）
且住！看他面貌憨直，恐扮猪吃虎，更要提防三四！休要露出破绽，授人以柄。待我将师尊师兄赞颂一番，教他依样画葫芦，也好赞颂于我。——师弟，你看师尊好一似孔仲尼复生，二位师兄随侍左右，恰似那子路颜回。
（丑白）
他每是子路颜回，师兄你吓定是卜商子夏。
（付笑介，白）
谬赞谬赞！（自语介）也不知卜商子夏两个家伙是谁？
〖注释〗
[卜商子夏]卜商，字子夏，孔子弟子，孔门七十二贤之一。
（丑白）
师兄，小弟入门尚浅，不知我星宿派中甚么功夫最为极品？
（付白）
极品的神功少说三门。
（丑白）
哪三门？
（付白）
一曰马屁功，二曰法螺功，三曰厚颜功。
（丑白）
三大神功有何奥妙？
（付白）
这个……师尊未曾传道，我辈怎敢妄言？只是我每星宿弟子，倘不会三大神功，恐难安身立命……
（丑奉银钱介，白）
有道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还望师兄提点。
（付喜，白）
看你谦恭好学，我就与你示范一二。
（丑白）
师兄垂示。
（付白）
马屁神功，奥妙无穷。练功的心法便是将师尊奉若神明。便是他老人家放了一个屁……
（丑白）
全作没听见。
（付白）
谬矣谬矣。似你这般无所作为，焉能容你！
（丑白）
要怎样？
（付白）
我每要大声呼吸，衷心赞颂呵！
（唱）
恨恨恨，法座遥。
喜喜喜，（喜滋滋）救苦慈音送海潮。
轰轰轰，轰隆隆上界雷咆，
恍恍恍，恍忽忽后庭香袅。
舍舍舍，舍不得鲸吞引口醪，
透透透，透骨髓、十二重霄。
悟悟悟、悟出个莫待无花粉泪抛，
品品品，品后调龙涎韵里和冰脑。
〖注释〗
[法座]正座，君主听*之处。《汉书·梅福传》：“当户牖之法座，尽平生之愚虑。”颜师古注：“法座，正座也，听朝之处。”佛宗中也指佛祖之正座，或高僧大德之正座。
[海潮]海潮音，佛教语，海潮按时而至，其音宏大，故以喻佛、菩萨应时适机说法的声音。《法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妙音观世音，梵音海潮音，胜彼世间音。”
[上界雷咆]上界：天界，仙佛所居之地。唐张九龄《祠紫盖山经玉泉山寺》：“上界投佛影，中天扬梵音。”雷咆：雷神轰鸣如猛兽咆哮。《文选》郭璞《江赋》：“水兕雷咆乎阳侯。”
[后庭香袅]《花间集》尹鹗《满宫花》：“月沉沉，人悄悄，一炷后庭香袅。”
[引口醪]易入口的美酒。明王达《椒宫旧事》：“皇淑妃李氏，霍县李杰之女也。性不爱酒，上为造引口醪，每宴饮，特设以供妃。”
[十二重高]道家称喉管为十二重楼。《金丹诸真元奥》：“问曰：‘何谓十二重楼？’答曰：‘人之喉咙管，有十二节是也。’”
[莫待无花]宋祝穆《古今事文类聚·唱金缕》：“杜秋娘，金陵女也。年十五，为李锜妾。甞为锜唱词云：‘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莫惜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品后调句]后调，现代香水有前调、中调、后调之说。后调之香水散去所留余香与肌肤混合之味。龙涎，指龙涎香，系抹香鲸病胃之分泌物，类似结石，香气特久，极名贵。冰脑，中药名，即冰片。
（丑惊呼介，白）阿呀呀，真个绝妙好词！
（付白）
这绝妙的还在后一句哩！
（接唱）
叹叹叹，叹何日美味再能遭。
（丑白）
师兄赐教，小弟顿开茅塞。只是小弟又想，这“大声呼吸”虽尽美，未尽善也。
（付白）
怎讲？
（丑白）
须是大声吸，小声呼。倘若大声呼气，未免有不香之嫌。
（付笑介，白）举一反三，师弟慧根不浅！
（丑白）
师兄提点。
（付自语介，白）
阿呀且住，他竟然有此见地，我更要提防五六！
（丑白）
师兄，法螺功有何奥妙？
（付白）
这法螺功，便要将师尊武功德行，风神仪表，衷心赞颂。此功不成，非但失了师尊欢心，便是同门也瞧你不起！
（丑白）
敢请师兄示范。
（付迟疑介，丑奉银介）
（付白）
师弟听了！
（唱）
（按，工尺全用《弹词·三转》）
那老仙生得来似仙姿佚貌，
说不尽风神矫矫。
端的是钻天入地擅降妖，
比星君增法力，
较庄子倍逍遥。
似天仙飞来海峤，
恍牛郎偷离碧宵。
更仙风韵饶，
仙颜傲娇，
仙方妙巧，
抵多少大觉金仙也难画描！
〖注释〗
[三转]今昆曲舞台通行《长生殿·弹词·三转》：“那娘娘生得来似仙姿佚貌，说不尽幽闲窈窕。端的是花输双颊柳输腰，比昭君增妍丽，较西子倍风标。似天仙飞来海峤，恍嫦娥偷离碧宵。更春情韵饶，春酣态娇，春眠梦悄。抵多少百样娉婷也难画描。”按，演出本词句与洪升原文略有出入。
[大觉金仙]宋徽宗时对佛的称谓。《宋史·徽宗纪四》：“宣和元年春正月……乙卯，詔：‘佛改号大觉金仙，余为仙人、大士。’”觉，北音叶皎，亦可用阴去声。
（丑白）
有些个耳熟。
（付白）
甚么耳熟？此乃我搜肠刮肚自己编出来孝敬师尊他老人家的！
（丑白）
这支曲子拆到这里，只恐不合规矩罢？
（付白）
你懂的甚么？这这这……这叫作南北合套！
（丑向观众白）
出宫犯调，简直的胡闹！——师兄妙曲非朝夕可学，可有入门小曲教导一支？
（付白）
入门么？喏，方才我上来唱的那支便好。
（丑白）
请师兄拍曲。
（付白）
这唱曲么须是先天异禀，后天苦练，功夫嗓，丹田气，只恐你学它不来。
（丑白）
小弟自幼能歌擅唱，在我每当地也是有个小小的名气。
（付白）
人称甚么？
（丑白）
甘孜蔡正仁。
（付白）
好厉害！如此说来，待我一句一句教导与你。
（丑白）
有劳师兄。
（付白）
发似仙鹤——
（丑白）
甚么叫仙毫？
（付白）
鹤（音毫）乃鹤也——就是仙鹤吓。
（丑白）
鹤叶豪，原来还是北曲。
（付向观众介，白）北曲他也晓得？
（丑白）
这第二句？
（付白）
降龙伏豹——
（丑白）
不是降龙伏虎么？
（付白）
伏虎出韵了。
（丑白）
不错，原是萧豪韵。
（付拍丑肩，语重心长白）知道太多可活不长。
（丑白）
唔唔唔。请教师兄这后面三句的工尺。
（付白）
神功妙，扫灭群豪——
（丑白）
好魄力！
（付白）
谁敢来单挑！
（丑白）
也太水了！——师兄，小弟有好心献上？
（付白）
甚么好心？
（丑白）
何不捉上几个秀才，逼他每写成赋赞。那时节骈四俪六，锦心绣口，岂不是好？
（付白）
不好不好。
（丑白）
可是捉不到秀才？
（付白）
秀才有何难捉？不是的。
（丑白）
可是佶屈聱牙，难以成诵？
（付白）
我每修炼法螺神功，拚着性命也要背过。不是的
（丑白）
究竟何故？
（付招丑介，私语白）附耳上来——他听不懂。
（丑白）
咦？原来师尊听不懂！
〖注释〗
[南北合套]在一个套曲里兼用南曲和北曲的一种体式。最初南北曲的曲牌不能出现在同一套曲内。元中叶以后，成规渐被打破。在同一宫调内，可选取若干音律相互和谐的南曲和北曲曲牌，交错使用，联成套曲。按，此折全用北曲，此系剧中人乱说。
[出宫犯调]朱晓鹏先生谓和不是一个宫调，可称“出宫犯调”。
[拍曲]学曲者请先生（老师）教曲，谓之拍曲。
[鹤叶豪]《韵学骊珠·鹤》：“北叶毫。”叶，读如谐。
[萧豪韵]曲韵（如《中原音韵》）韵部名。
[工尺]工尺谱，我国古代记录乐谱的工具。由音高符号、调名符号、节奏符号和补充符号组成。晚唐时已出现，宋时称为“半字?乐谱”，并以之与十二律相配。明中叶后，随着昆腔的流行，逐渐形成一种常式。
[骈四俪六锦心绣口]唐柳宗元《乞巧文》：“骈四俪六，锦心绣口。宫沉羽振，笙篁触手。观者舞悦，夸谈雷吼。独溺臣心，使甘老丑。”
[佶屈聱牙]佶屈，曲折。聱牙，不顺口。指文章读起来不顺口。唐韩愈《进学解》：“周诰殷盘，佶屈聱牙。”
（付掩丑口介，白）
噤声！——不要命哩！
（丑自掩口介，白）
失言失言！
（付白）
师尊的文采，好似李杜再世，韩柳重生，怎会听不懂？我说的乃是“怕他听不懂”，此乃我每作弟子的孝心吓！
（丑白）
好体贴的师兄！
（付白）
倘有那冷僻的文词，错用的典故，一时怒恼师尊，岂不有性命之忧？
（丑白）
果然此理。
（付白）
故而么，定要知道水深水浅。
（丑白）
深浅不可测，便怎样？
（付白）
宁浅毋深。
（丑白）
却是为何？
（付白）
阿呀不要淹死了自己！
（付自语介，白）
且住，一时不慎，实话让他听了去。我更要提防他个七八九分！
（丑白）
再请教师兄这厚颜功。
（付白）
这厚颜功乃星宿门中修炼的根基。
（丑白）
怎么是根基？
（付白）
不能厚颜无耻，抹杀良心，那马屁、法螺焉能练成？
（丑白）
我闻人言，修学武艺当以内力为根基，才好打通任督二脉。
（付白）
他每旁门左道，讲甚么打通任督二脉；我每星宿正宗，讲的是抹杀良心。
（丑白）
抹杀良心恁的紧要？
（付白）
好糊涂的师弟吓，不能抹杀良心拍马奉承，命都无有了，还学的甚么武艺吓！
（丑白）
阿呀，抹杀良心果然是万法之本！
（付白）
众妙之门！
（丑白）
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想我初来乍到，只消将三大神功勤学苦练，必有出头之日了！
（付白）
只恐性命未必能保。
（丑白）
吓？三大神功尚不能保命？（奉银介，白）请教师兄这保命之法？
（付自语，白）
保命大法珍贵的紧喏。（丑又取银奉介）
（付白）
也罢，看师弟你也是个实在人，我就传你这保命大法。
（丑白）
多谢师兄。
（付白）
这马屁、法螺、厚颜三大神功，只好用在太平之时。倘师尊派你的差事，你干办砸了，师尊动怒，此时马屁法螺，岂能保命？
（丑白）
何以保命呢？
（付白）
还有一门告饶神功。
（丑白）
着吓，告饶可以保命。那时节我就磕头如捣蒜，拼死求饶，也就是了。
（付白）
岂是这等容易！告饶功的妙处全在火候。
（丑白）
甚么火候？
（付白）
我来问你，师尊他老人家最看重弟子每的却是甚么？
（丑白）
是甚么？
（付白）
是我每的德行！
（丑白）
好德行！
（付白）
一味开脱，不知自责，定死无疑。阿呀，好难拿捏的火候吓！
（丑白）
我却明白了。
（付白）
吓？我修习数载，尚未纯熟。你又明白何来？
（丑白）
我想师尊喜的是坦荡磊落的君子，恼的是文过饰非的小人。我辈告饶，不开脱也是死，专自责恐也是亡。依小弟看来，活命的关键么就在两个字。
（付白）
哪两个字？
（丑白）
态度。
（付自语介，白）
呜呼呀！我数年心得，他当下领悟。此子真是心腹大患，我定要与他作个十分提防！
（内乱介）
（丑白）
师兄，你看师尊师兄与丐帮交战，那些叫花子引来巨蟒，将师尊师兄尽皆缠住，动弹不得，眼看手起刀落一命呜呼。你我速去接应吓！
（付白）
待我看来！——吖，果然要灭门了！
（丑白）
我每速去救援！
（付白）
不成功吓！枯木支大厦，岂不坏了性命？
（丑白）
我每逃走了罢？
（付白）
倘有埋伏，岂不也是死？
（丑白）
这便怎么处？
（付白）
冷静冷静。我每看仔细，师尊他老人家果然活不成了？
（丑白）
手起刀落，必死无疑！
（付白）
阿呀闪开了！看我“见风使舵”的厉害吓！
（丑白）
他还有私货？
（付干唱）
打狗棒高，
降龙掌好。
麻袋妙，
帮主姓乔，
星宿一齐扫！
（丑叹介，白）即兴创作吓！
（付白）
丐帮的众位英雄！
（丑白）
列位大侠！
（付白）
我被这星宿老怪强掳为徒，认贼作父，苟延残喘。那老怪诡计多端，众位英雄防不胜防，千万小心，不要着了他的道儿，伤了贵体！
（丑白）
列位大侠，我也是被迫作贼，情愿戴罪立功！大侠饶我性命，愿献星宿三宝！
〖注释〗
[星宿三宝早已失盗]按，小说中只是说三宝之一的神木王鼎被阿紫盗去。
（付白）
这小子果然厉害！——众位大英雄，大大大英雄！星宿三宝早已失盗，莫要上了他的当！这小子不是老实人，怎似我忠心耿耿！
（丑白）
我披肝沥胆！
（付白）
我肝脑涂地！
（丑白）
我九死不悔！
（付白）
我万死不辞！
（丑白）
师父脱困了！
（付白）
对，师父脱困，他不是个东西！——咦？师父脱困了？
（丑白）
你看吓，丐帮群贼一个个死的死了，跑的跑了。
（付白）
阿呀糟了！
（星宿老怪众弟子上）
（净白）
化功大法无人敌，星宿老仙谁不尊！
（白）
是哪个认贼作父？
（付、丑抢跪介）
（付白）
阿呀师尊吓！你老人家神功独步，谈笑之间杀得叫化儿落荒而逃！弟子三生有幸，今日得见通天彻地之功，生死肉骨之妙！方才胡说八道，只为迷惑贼人！师尊明鉴吓！
〖注释〗
[生死肉骨]使死人复生，白骨长肉。形容恩惠极大。《左传·襄公二十二年》：“吾见申叔夫子，所谓生死而肉骨也。”
（丑泣诉介，白）
师父，师父！弟子该死，弟子胡涂，只顾贪生怕死，竟然投降贼人。此时悔之莫及，甘愿一死，也不敢向师父求——饶——了……
（付惊悟介，白）
阿呀师尊吓！弟子人伦败坏，不忠不孝；欺师灭祖，鸩兄图嫂；私通西夏，勾结大辽；天崩地裂，台风海啸；宇宙危机世界大战皆因我一人而起，真真罪无可饶，在劫难逃！
（净笑介，白）
哈哈哈！好个在劫难逃！
（扼付喉介）
（付窒息惊恐介白）师尊，弟子一直捧着您老人家说吓！
（净笑介，白）
嘿嘿，捧假了！
（付气若游丝白）
火候很重要……
（仆地身亡介）
（净训丑介，白）
念你初列门墙，暂记罪责，早日立功，以观后效。
（丑白）
弟子谢师尊天高地厚之恩！
（起身介）
（净白）
这徒儿每。
（众白）
有！
（净白）
随为师威震中原去者！
（众白）
尊法旨！
（合唱）
绛幡云护，
翠华香缭。
丹崖欲隐，
苍生在抱。
（只落得）补昊天，
清河洛，
定海潮。
（功成日）付此江山尔曹。
（众唱，丑暗将付怀中银子取回，众下。末外上）
〖注释〗
[绛幡]赤色旗帜。《史记·司马相如列传》：“垂绛幡之素蜺兮，载云气而上浮。”
[翠华]天子仪仗中以翠羽为饰的旗帜或车盖。《文选》司马相如《上林赋》：“建翠华之旗，树灵鼉之鼓。”李善注：“翠华，以翠羽为葆也。”也作御车或帝王的代称。缭，此处用上声。
[丹崖]绮丽的岩壁。此处指隐居的山林。
[苍生在抱]《晋书·谢安传》：“卿累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
[昊天]苍天。昊，元气博大貌。《书·尧典》：“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
[清河洛二句]谓使河清海晏，天下太平。宋岳飞《满江红》（登*鹤楼有感）：“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
（末外踢付介白）
行动些！
（付转醒介，白）
师尊饶了弟子！
（末白）
甚么师尊，你阳寿已尽，速速地府走走！
付回身见己尸介）
（付白）
莫非我死了？
（外白）
行动些，免得受苦！
（付白）
二位上差敢是黑白无常？
（末外白）
正是某家。
（付白）
求二位大仙放我还阳。
（末白）
阎王叫你三更死，
（外白）
谁敢留你五更亡！
（付白）
有了，待我来用起功来。唔呵呵二位大仙吓！
（干唱）
白似仙鹤，
黑如玄豹。
哭丧妙。
扫灭阴曹，
敢把阎君挑！
（外白）
咄！这等大逆不道之言，十殿阎君岂能容得？
（末白）
报与阎君就无有你我的事了。
（外白）
那时将你打入刀山油鼎，受尽苦楚，永不超生！
（付白）
怎么讲？
（末外白）
永不超生！
（付白）
咳，火候又没掌握好……
（唱）
造化阴阳割昏晓，
地狱里、*哭神嚎。
（那时节）方显（我）法螺腔调好！（同下）
〖注释〗
[造化阴阳割昏晓]唐杜甫《望岳》：“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此处借指阴阳两界如昼夜分割。
附：
另一本，带下，不上无常。此本：“万古阴阳割昏晓，遍地里、虞舜唐尧。（也不过）一句空言谁不晓？”
斲相思館傳奇
迷
乡
人物
扫地僧（末）
玄澄（外）
波罗星（付）
萧远山（净）
慕容博（老生）
慕容复道：“不错，我问你躲在这里，有多久了？”那老僧屈指计算，过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脸上现出歉然之色，道：“我……我记不清楚了，不知是四十二年，还是四十三年。这位萧老居士最初晚上来看经之时，我……我已来了十多年。后来……后来慕容老居士来了。前几年，那天竺僧波罗星也来盗经。唉，你来我去，将阁中的经书翻得乱七八糟，也不知为了甚么。”
老僧又道：“居士第二次来借阅的，是一本《般若掌法》。当时老僧暗暗叹息，知道居士由此入魔，愈陷愈深，心中不忍，在居士惯常取书之处，放了一部《法华经》，一部《杂阿含经》，只盼居士能借了去，研读参悟。不料居士沉迷于武学，于正宗佛法却置之不理，将这两部经书撇在一旁，找到一册《伏魔杖法》，却欢喜鼓舞而去。唉，沉迷苦海，不知何日方得回头？”
只听那老僧叹了口气，说道：“慕容居士虽然是鲜卑族人，但在江南侨居已有数代，老僧初料居士必已沾到南朝的文采风流，岂知居士来到藏经阁中，将我祖师的微言法语、历代高僧的语录心得，一概弃如敝屣，挑到一本《拈花指法》，却便如获至宝。昔人买椟还珠，贻笑千载。两位居士乃当世高人，却也作此愚行。唉，于己于人，都是有害无益。”
——金庸《天龙八部》
（末白须，着旧僧袍，抱帚，上）
（念）
几个蜂儿上紫藤，庵中犹是一檠灯。
三千世界无名字，不着袈裟扫地僧。
（白）
老衲，少林寺服事僧是也。只因当初入寺时节，大和尚见我生得木讷，道我无有慧根。虽予剃度，却不曾拜师赐号。不过是做些担柴挑水，烧火造饭。那年，我洒扫藏经阁，忽听一个老和尚言道：“担柴扫地，莫非是佛。”我言下有悟，每日里洒扫诵经，不觉近四十年矣。
（唱）
（莽青山）深藏迦叶身，
（密松阴）稳睡梅花鹿。
兴亡新世界，寂历古浮屠。
（恁道我羡不羡）不动真如？
（梵王宫）松柏浑如故，
（香积厨）形骸渐已枯。
剩几回、兔起乌沉，
证三生、马鸣龙树。
〖注释〗
[迦叶]释迦弟子以迦叶名者五，其中摩诃迦叶波称大迦叶，中土禅宗尊为第一代祖师。
[浮屠]亦作“浮屠”，梵语音译，即佛陀，亦可指和尚，亦可指佛塔。
[不动如如]《金刚经》第三十二节：“不取于相，如如不动。”如如：佛家语，常在。真如：佛教语，谓永恒存在的实体、实性，亦即宇宙万有的本体。
[梵王宫]本指大梵王的宫殿，泛指佛寺。
[香积厨]僧家的厨房。
[兔起乌沉]月升日落。
[马鸣]马鸣菩萨，中天竺人，禅宗尊为天竺第十二祖。
[龙树]龙树菩萨，南天竺人，在印度佛教史被誉为“第二代释迦”，汉传佛教中称之为“八宗共祖”。
（白）
看天时不早，不免藏经阁扫地看经走走。
（唱）
（我这里）度幽庭、溪山冷落。
转禅房、花木扶疏。
（携竹帚）年年遍扫佛前土。
（扫不尽）春风败絮，
（扫不尽）秋雨新荼。
（扫不尽）林中乳燕，
（扫不尽）沙上凫雏。
（几回价）被游人、拍手吆呼，
（几回价）想前尘、说梦模糊。
（休作了）陈孺子苔院生芜，
杜工部蓬门闭户，
石道士笋箨当途。
风乎？雨乎？
（算他日）清平倘被奸邪误，
铁帚苍生护。
扫净天衢与地庐，
扫尽真吾。
〖注释〗
[度幽庭二句]唐常建《题破山寺后禅院》：“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沙上凫雏]唐杜甫《绝句漫兴九首》：“笋根稚子无人见，沙上凫雏傍母眠。”
[拍手吆呼句]唐王建《宫词》：“宫人早起笑相呼，不识阶前扫地夫。”
[说梦句]见宋释惠洪《冷斋夜话》“痴人说梦，梦中说梦”条。
[陈孺子句]《后汉书·陈蕃传》：“蕃年十五，尝闲处一室，而庭宇芜秽。父友同郡薛勤来候之，谓蕃曰：‘孺子何不洒扫以待宾客？’蕃曰：‘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安事一室乎？’”
[杜工部句]唐杜甫《客至》：“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石道士句]宋曾慥《类说·石道士诗》：“有石道士诗云：‘石压笋斜出，岸悬花倒生。’后刺史入观中，怒其不扫治庭宇，挞之。此辱先见前诗意也。乃投刺史云：‘春来不是人慵扫，为惜苍苔衬落花。’刺史悔焉，召饮。复有诗曰：‘敲开败箨露新竹，拾上落花装旧枝。’”
[铁帚二句]取疯僧扫秦故事。昆曲有《东窗事犯·扫秦》。
（白）
来此已是藏经阁，待我掌起灯来。
（唱）
愁长夜、燃灯上古，
悲宿孽、传经无数。
（谁解得）真言尽信不如无。
（大丈夫）拥万卷，（书城内）自称孤。
（却编个）利锁名缰困的卢。
〖注释〗
[燃灯上古]燃灯佛，过去世诸佛之一。《大智度论》卷九：“如燃灯佛，生时一切身边如灯，故名燃灯太子。作佛亦名燃灯。旧名锭光佛。”
[真言句]《孟子·尽心下》：“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书城诸句]《魏书·李谧传》：“丈夫拥书万卷，何假南面百城。”
[利锁名缰]宋柳永《夏云峰》：“向此免名缰利锁，虚费光阴。”
[的卢]额有白斑之马。见《三国志·蜀志·先主传》《晋书·庾亮传》。
（白）
我想这达摩祖师呵！
（唱）
自何来、二十八祖，
遭武帝、偏生龃龉。
（便作个）一苇横江烟雨图。
谁认得、九年（面壁）老臊胡。
一花（开）、五叶传千古。
（问祖师）西来何故？
（待木樨）满院香时（吾）无隐乎。
〖注释〗
[二十八祖诸句]达摩，亦作“达磨”，波斯僧，一说天竺僧，本名菩提多罗。南朝梁普通年间入中国，梁武帝迎至金陵。帝问：“朕即位已来，造寺写经度僧，不可胜纪，有何功德？”达摩曰：“并无功德。”帝不领悟，达摩知机不契。遂潜回江北，寓止于嵩山少林寺，面壁而坐，九年而化。禅宗称其为教外别传二十八代祖师，中土初祖。龃龉，不相投合，抵触。
[一苇横江]宋释绍昙《达磨赞》：“一苇横江，九年面壁。”按，一苇盖借指小舟。《诗·河广》曰：“谁谓河广，一苇杭之。”
[老骚胡]即“老臊头”。《五灯会元·青原下四世·龙潭信禅师法嗣·鼎州徳山宣鉴禅师》：“‘這裏無祖無佛，達磨是老臊頭，釋迦老子是乾屎橛，文殊普賢是擔屎漢。’”
[一花五叶]禅宗以达摩为祖，称“一花”，谓其下分五派，曰“五叶”。《景德传灯录》：“一花开五叶，结果成自然。”
[西来何故]禅宗每以“如何是祖师西来意”为话头。见《五灯会元》等书。
[木樨香句]《武林梵志》：“*庭坚……谪涪州别驾，尝参*龙庵晦堂，语次举孔子‘吾无隠乎尔’，请公诠释，累言俱不当意。时暑退凉生，秋香满院。晦堂曰：‘闻木犀香乎？’曰：‘闻。’晦堂曰：‘吾无隠乎尔。’公欣然领解。”事亦见《五灯会元》诸书。
（白）
达摩老祖，面壁九年，坐化熊耳山。门下慧可，断臂立雪，道心坚定，做了这东土的二祖。到后来传到那五祖的时节呵！
（唱）
（老达摩）住熊耳、传灯灭度，
辗转间、传衣五祖。
（见獦獠）镇常洒扫作僧奴。
（闻金经）便开悟，
（忽作偈）倩人书。
（碎菱花）禅心枉铸？
（斫菩提）和根刬锄。
（把）袈裟付诸，
深山大湖，
曹溪幽处。
（有一个）烧火（的）头陀本姓卢。
〖注释〗
[传灯灭度]传灯：佛家谓佛法如明灯，故以之喻传法。灭度：佛教语，灭烦恼，度苦海。即涅槃之义。亦指僧人圆寂。
[传衣五祖]传衣：亦谓传法。五祖：弘忍，中土禅宗五祖。
[三转诸句]事亦见《六祖坛经》各章：“惠能严父，本贯范阳，左降流于岭南，作新州百姓。此身不幸，父又早亡，老母孤遗，移来南海；艰辛贫乏，于市卖柴。时，有一客买柴，使令送至客店。客收去，惠能得钱，却出门外，见一客诵经。惠能一闻经语，心即开悟。遂问：‘客诵何经？’客曰：‘《金刚经》。’复问：‘从何所来，持此经典？’客云：‘我从蕲州*梅县东禅寺来……’惠能闻说……教便往*梅参礼五祖。”“便至*梅，礼拜五祖。祖问曰：‘汝何方人？欲求何物？’惠能对曰：‘弟子是岭南新州百姓，远来礼师，惟求作佛，不求余物。’祖言：‘汝是岭南人，又是獦獠，若为堪作佛？’惠能曰：‘人虽有南北，佛性本无南北；獦獠身与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别？’……祖云：‘这獦獠，根性大利！汝更勿言，著槽厂去。’惠能退至后院，有一行者，差惠能破柴踏碓，经八月余。”“祖一日唤诸门人总来：‘吾向汝说……汝等各去自看智慧，取自本心般若之性，各作一偈，来呈吾看，若悟大意，付汝衣法，为第六代祖。’”“神秀作偈成已……是夜三更，不使人知，自执灯，书偈于南廊壁间，呈心所见。偈曰：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慧能闻已，遂言：‘亦有一偈，望别驾为书。’别驾言：‘……汝但诵偈，吾为汝书，汝若得法，先须度吾，勿忘此言。”慧能偈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书此偈已，徒众总惊，无不嗟讶。各相谓言：‘奇哉！不得以貌取人，何得多时使他肉身菩萨。’祖见众人惊怪，恐人损害，遂将鞋擦了偈，曰：‘亦未见性。’众以为然。”“三更受法，人尽不知。便传顿教及衣钵，云：‘汝为第六代祖，善自护念，广度有情，流布将来，无令断绝。’……慧能后至曹溪。”獦獠：古代对南方少数民族的称呼，泛指南方人。
[本姓卢]《五灯会元·东土祖师·六祖慧能大师》：“六祖慧能大师者，俗姓卢氏。”
（外上，白）
生成伏魔力，
不灭慈悲心。
（白）
老衲少林寺达摩院首座玄澄是也。自幼出家，喜学武艺，尤胜经忏。数十年来，颇有所得。阖寺言道，这二百年来少林的武学当推老衲为首。只是近来武功不进转退，好生烦闷。待我藏经阁中检阅秘笈，倘有进境，也未可知。
（检书，取书欲行）
（末白）
我道是谁，原来是玄澄上人。弟子参见大师。
（外白）
原来是扫地的老和尚。
（末白）
大师今日到此，又来披阅武学秘笈的么？
（外白）
正是。
（末白）
可惜吓可惜。
（外白）
何言可惜？
（末白）
大师一身武艺登峰造极，却不知已堕入这“武学障”中。
（外白）
何谓“武学障”？
（末白）
恰似“知见障”。
（外白）
此障如何破？
（末白）
大师呵！
（唱）
（那怀让）苦孜孜、磨砖鉴物，
意迟迟、鞭车打牯？
（有道一）灵犀动处破禅枯。
（好一只）生马驹、踢宇宙，
梅子新熟，西江满腹。
（吃不尽的）德山棒、临济喝、（云门）饼共赵州荼。
斩断狸奴，按下葫芦。
（勇）金鳞透出（了）淮河罟。
一地柏子庭下树。
（汩都）都、灌顶醍醐，
（端的）是阿耨多罗真法乳。
〖注释〗
[怀让]《五灯会元·六祖大鉴禅师法嗣·南岳怀让禅师》：“汝足下出一马驹，踏杀天下人。”“开元中，有沙门道一（即马祖也）在衡岳山常习坐，禅师知是法器，往问曰：‘大德坐禅图甚么？’一曰：‘图作佛。’师乃取一砖，于彼庵前石上磨。一曰：‘磨作甚么？’师曰：‘磨作镜。’一曰：‘磨砖岂得成镜邪？’师曰：‘磨砖既不成镜，坐禅岂得作佛？’一曰：‘如何即是？’师曰：‘如牛驾车，车若不行，打车即是，打牛即是？’一无对。师又曰：‘汝学坐禅，为学坐佛；若学坐禅，禅非坐卧；若学坐佛，佛非定相。于无住法，不应取舍。汝若坐佛，即是杀佛。若执坐相，非达其理。’一闻示诲，如饮醍醐。”
[梅子新熟]《五灯会元·南岳下二世·马祖一禅师法嗣·明州大梅山法常禅师》：“师（按，法常）曰：‘大师（按，马祖道一）向我道：即心是佛。我便向这里住。’僧曰：‘大师近日佛法又别。’师曰：‘作么生？’曰：‘又道：非心非佛。’师曰：‘这老汉惑乱人，未有了日。任他非心非佛，我秖管即心即佛。’其僧回举似马祖，祖曰：‘梅子熟也。’”
[西江满腹]《五灯会元·南岳下二世·马祖一禅师法嗣·洪州百丈山怀海禅师》：“襄州居士庞蕴……后参马祖。问曰：‘不与万法为侣者，是甚么人？’祖曰：‘待汝一口吸尽西江水，即向汝道。’士于言下顿领玄旨。”
[德山棒]《五灯会元·青原下四世·龙潭信禅师法嗣·鼎州徳山宣鉴禅师》：“（师）曰：‘今夜不答话，问话者三十棒。’时有僧出，礼拜，师便打。僧曰：‘某甲话也未问，和尚因甚么打某甲？’师曰：‘汝是甚么处人？’曰：‘新罗人。’师曰：‘未跨船舷，好与三十棒。’”
[临济喝]《五灯会元·南岳下四世·*檗运禅师法嗣·镇州临济义玄禅师》：“师谓僧曰：‘有时一喝如金刚王寳剑，有时一喝如踞地师子，有时一喝如探竿影草，有时一喝不作一喝用。汝作么生?？’僧拟议，师便喝。”
[云门饼]《五灯会元·青原下六世·雪峯存禅师法嗣·韶州云门山光奉院文偃禅师》：“上堂闻声悟道，见色明心，遂举起手曰：‘观世音菩萨将钱买餬饼。’放下手曰：‘元来只是馒头。’”
[赵州荼]《五灯会元·南泉愿禅师法嗣·赵州观音院从谂禅师》：“师问：‘新到曾到此间么？’曰：‘曾到。’师曰：‘吃茶去。’又问僧，僧曰：‘不曾到。’师曰：‘吃茶去。’后院主问曰：‘为甚么曾到也云吃茶去，不曾到也云吃茶去？’师召院主，主应喏，师曰：‘吃茶去。’”荼：《韵会·荼》：“荼，《说文》：苦荼也。从艹，余声。徐曰：即今茶茗也。”《韵会·茶》：“茶，茗也。本作荼。《尔雅》“槚苦荼”注：树似栀子，冬生叶，可煑作羮饮……使人不睡……陆羽《茶经》：一曰茶，二曰槚，三曰蔎，四曰茗，五曰荈。”宋王楙《野客丛书》：“世谓古之荼即今之茶，不知荼有数种，非一端也……惟荼槚之荼即今之茶也。”
[斩断狸奴]《五灯会元·南岳下二世·马祖一禅师法嗣·池州南泉普愿禅师》：“师因东西两堂争猫儿，师遇之，白众曰：‘道得即救取猫儿，道不得即斩却也。’众无对，师便斩之。赵州自外归，师举前语示之，州乃脱履安头上而出。师曰：‘子若在，即救得猫儿也。’”狸奴：猫。
[按下葫芦]《五灯会元·谷隐聪禅师法嗣·润州金山昙颍达观禅师》：“师曰：‘更有方圆在上堂诸方钩又曲，饵又香，奔凑犹如抱蜂王。因圣这里钩又直，饵又无，犹如水底捺葫芦。’”《五灯会元·南岳下十一世石霜圆禅师法嗣·袁州杨岐方会禅师》：“长老乃曰：‘更有问话者么，试出来相见。杨岐今日性命在汝诸人手里，一任横拖倒拽，为甚么如此？大丈夫儿须是当众决择，莫背地里似水底按葫芦。’”
[勇金鳞句]《五灯会元·青原下七世·云门偃禅师法嗣·金陵奉先深禅师》：“师同明和尚到淮河，见人牵网，有鱼从网透出。师曰：‘明兄，俊哉！一似个衲僧相似。’明曰：‘虽然如此，争如当初不撞入网罗好？’师曰：‘明兄，你欠悟在。’明至中夜方省。”罟，网。
[一地柏子庭下树]《五灯会元·南泉愿禅师法嗣·赵州观音院从谂禅师》：“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曰：‘庭前栢树子。’”宋蔡襄《寄题处州朱山人幽居》：“禅心庭下树，仙诀枕中书。”
[灌顶醍醐]醍醐，从酥酪中提制的油，佛教用以喻一乘教义。《大般涅槃经》：“譬如从牛出乳，从乳出酪，从酪出生稣，从生稣出熟稣，从熟稣出醍醐。醍醐最上。”“从佛出生十二部经，从十二部经出修多罗，从修多罗出方等经，从方等经出般若波罗蜜，从般若波罗蜜出大涅槃，犹如醍醐。言醍醐者，喻于佛性。”唐顾况《行路难》：“岂知灌顶有醍醐，能使清凉头不热。”
[阿耨多罗]梵语音译，意为无上。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意译为无上正等觉，或无上正遍知，是佛无上觉智。
[法乳]佛教语，比喻佛法，谓佛法如乳汁哺育众生。《涅槃经·如来性品》：“饮我法乳，长养法身。”
（外白）
咄！你只道我少林近来“革律为禅”，便拿许多高僧大德的话头唬我。身为扫地服事僧，岂不是班门弄斧？
（末白）
弟子失言了。
（外白）
多口！阿弥陀佛！（下）
（末白）
可惜吓可惜。可惜他身堕“武学障”中，兀自执迷。日后在劫难逃，焉知非福也。
（付上，白）
唐玄奘求经赴西域，
波罗星偷艺到中原。
（白）
我，天竺僧波罗星是也。当初菩提达摩传法东土，兼传武艺。如今我天竺武学衰微。是我假借研经之名，到这藏经阁中偷取那“七十二绝技”，录作副本。日后带回天竺，重振我邦，好与中原分庭抗礼！来此已是藏经阁，待我寻找起来。
（寻典籍抄录介）
（末吹灯，避付，白）
闻得僧众言道，有个天竺的上人波罗星，自称他国佛法衰败，特到我寺，求阅经籍，译回梵文，以振沙门。倘能如此，真真是千秋万代无量的功德。只是我看那波罗星，到此阁中，每每弃经文不顾，但把那武学秘笈爱不释手，岂不是颠倒梦想呵！
（唱）
（蘧蘧地）醒蝴蝶、庄生睡足，
狩麒麟、伤心老儒。
（感）金身、白马译经初。
求自了，任痴愚。
（才有个）西域寻经万里途。
历尽了水阔山长，形单影孤。
（起几级）雁塔藏书。
（谁知）密教盈天竺，
（推了那）大日如来作主。
（与）中原妙法分殊。
（也合是）新鸦反哺老寒乌。
（待）魔障破，我佛苏。
（可惜他）荒湎（这）皮囊堕野狐。
〖注释〗
[蝴蝶句]《庄子·齐物论》：“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足：《韵学骊珠》：“足，则沃切。北叶祖。”
[麒麟句]《春秋左传注疏》：“《经》：十有四年春，西狩，获麟。《注》：麟者，仁兽，圣王之嘉瑞也。时无明王出，而遇获。仲尼伤周道之不兴，感嘉瑞之无应，故因《鲁春秋》而修中兴之教，絶笔于‘获麟’之一句，所感而作，固所以为终也。”
[金身句]《后汉书·西域传》：“传明帝梦见金人长大，顶有光明，以问群臣。或曰：‘西方有神名曰佛，其形长丈六尺而*金色。’帝于是遣使天竺问佛道法，遂于中国图画形像焉。”
[白马]《洛阳伽蓝记》：“白马寺，汉明帝所立也，佛入中国之始。寺在西阳门外三里御道南。帝梦金神，长丈六，项背日月光明。金神号曰佛。遣使向西域求之，乃得经像焉。时白马负而来，因以为名。”
[自了句]自了，只顾自己，只解决自己的问题。佛教谓只知自修，不知度人者为“自了汉”。《五灯会元·南岳下三世·百丈海禅师法嗣·洪州*檗希运禅师》：“后游天台，逢一僧，与之言笑如旧相识。熟视之，目光射人。乃偕行属。涧水暴涨，捐笠植杖而止。其僧率师同渡。师曰：‘兄要渡自渡。’彼即褰衣蹑波，若履平地。回顾曰：‘渡来，渡来。’师曰：‘咄！这自了汉！吾早知当斫汝胫。’其僧叹曰：‘真大乘法器，我所不及。’言讫不见。”宋陈与义《送善相僧超然归庐山》：“鼠目向来吾自了，龟肠从与世相违。”二句谓彼时小乘佛法唯求自度，不知普度众生。
[雁塔]《唐会要》：“慈恩寺在晋昌坊，隋无漏废寺。贞观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高宗在春宫为文，德正后立，为寺，故以慈恩为名。寺内浮图，永徽三年沙门玄奘所立。”
[密教句]大乘佛教后期的一派，相对于“显教”而言。唐开元年间由善无畏、金刚智等传入中国。自称受于法身佛大日如来亲证的秘密法门和真实言教。仪轨严格复杂，须由上师秘密传授，才能修行。主要修法是通过“三密相应”（结印、持咒、观想）而达到身、口、意“三业清净”，乃至“即身成佛”。流行于西藏等地，称“藏密”。传入日本者，一般称为“真言宗”。
[反哺]乌雏长成，衔食喂养其母。后比喻报答亲恩。晋成公绥《乌赋》：“雏既壮而能飞兮，乃衔食而反哺。”
[魔障]佛教语，为梵文音义双译词。修身的障碍。
[我佛苏]《旧唐书·姚崇宋璟传》：“且佛者，觉也。在乎方寸，假有万像之广，不出五蕴之中。”宋晁逈《法藏碎金録》卷十：“一念觉了，此乃菩提之本；初一念止息，此乃涅槃之权舆。始毫末而成大树，由跬步而遵长途。茍有动天之异，何愧移山之愚。匹夫之志犹不可夺，而况大士之心乎？”元郝经《续后汉书·佛》：“其法以觉悟不昧、不染尘障为主，故谓之佛。佛者，觉也。”
[皮囊]皮袋，佛教比喻人的躯体。
[野狐]《五灯会元·南岳下二世·马祖一禅师法嗣·洪州百丈山怀海禅师》：“师每上堂，有一老人随众听法。一日众退，唯老人不去。师问：‘汝是何人？’老人曰：‘某非人也。于过去迦叶佛时曾住此山，因学人。问：大修行人还落因果也无？某对云：不落因果。遂五百生堕野狐身。今请和尚代一转语，贵脱野狐身。’师曰：‘汝问。’老人曰：‘大修行人还落因果也无？’师曰：‘不昧因果。’老人于言下大悟。”
（末白）
今日又抄录不少，莫要贪多，被人发觉，反为不美。待我去也！（吹灯下）
（末白）
波罗星去了，那萧远山看看来也！
（净上，白）十年心事苦，只为复深仇！
（外白）
来此经阁，看四下无人，待我掌起灯来。（净入座掌灯介。外，登净身后高台，立介。）
（净白）
咦？我向日偷学的《般若掌法》怎么换作一部《杂阿含经》？哼！说甚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叫我今日放下屠刀，想当初雁门关外那些个英雄好汉他每一个个呵！（净忆介）
（末唱）
（我这里）美甘甘天伦怜顾，
（那壁厢）赫巍巍雁门高矗。
（趁着那）光（光）朗（朗）凄（凄）楚（楚）月轮孤。
（且由他）漫漫浩浩风沙苦。
（霎时间纷纷攘攘、遮遮掩掩、昂昂烈烈、凶凶狠狠现）豪强无数，
（一个个声声口口）争餐胡虏。
（但则见）明晃（晃的）刀，冷森（森的）斧，
（朝朝暮暮、恩恩爱爱）血肉模糊。
（抵死地杀杀砍砍、跌跌撞撞）身归何处，
（悬崖边枯枝挂定浑浑噩噩）子散妻亡（一个）大丈夫。
〖注释〗
[十年二句]唐贺知章《董孝子黯复仇》：“十年心事苦，惟为复恩仇。两意既已尽，碧山吾白头。”（见鄞县张寿鏞刻《四明丛书》第一集中《贺祕监集》。）
（净翻找介，白）
唔，原来《般若掌法》压在佛经下面。哼哼，好一群中原的英雄，佛门的高僧，当初尔等诬俺要抢占少林武功秘笈，杀了俺妻，夺了我儿。如今俺萧远山偏要练就你少林的绝技，到将来要你每一个个身败名裂，粉身碎骨，岂不快哉！看四下无人，待俺去也！（熄灯介，下）
（末白）
萧老居士怀抱血海深仇，却也可怜。只是他一味强修杀人之技，不能以慈悲化之，到后来戾气入骨，必伤其身。待我将《妙法莲华经》放在他观书之处，倘能点化于他，也是我佛慈悲呵！
（唱）
舍利子、恒河沙数，
炼心魔、狰狞未伏。
烦恼海（中）、沉沉又浮浮，
（制）*龙、谁探摩尼珠？
（无相劫指）戳穿双目，
（般若掌拍断）灵枢碎额颅。
（我暗赠汝）金刚杵，
（断情根）剜却相思苦。
（待得九品莲华开满身，）
（可还有）凄恻（恻的）微尘噬人骨？
〖注释〗
[舍利子]舍利，梵语，意译“身骨”。《魏书·释老志》：“佛既谢世，香木焚尸，灵骨分碎，大小如粒，击之不坏，焚亦不燋，或有光明神验，胡言谓之‘舎利’。弟子收奉，置之宝瓶，竭香花，致敬慕，建宫宇，谓为‘塔’。塔亦胡言，犹宗庙也，故世称塔庙。”
[恒河沙数]佛经比喻数量多，如恒河之沙，无法计算。《金刚经》：“以七宝满尔恒河沙数三千大世界，以用布施。”
[烦恼海]佛教语，谓烦恼既深且广如大海。明徐元太《喻林》卷十五：“所有智慧如空中日，诸烦恼海如微烟障。（《金刚三昧本性清净不壊不灭经行二》）”
[制*龙]《大智度论》卷十四谓佛本身曾作大力*龙，众生受害。受戒后忍受猎人剥皮，小虫食身，以至身枯命终，后卒成佛。佛教以*龙比喻妄心。唐王维《过香积寺》：“薄暮空潭曲，安禅制*龙。”
[摩尼珠]宝珠。晋法显《佛国记》：“（师子国）多出珍宝珠玑，有出摩尼珠地，方可十里。”唐杜甫《赠蜀僧闾丘师兄》：“惟有摩尼珠，可照浊水源。”元顾瑛《金粟冢中秋日燕集》：“又若摩尼珠，跃出骊龙湫。”
[无相劫指、般若掌]此皆金庸《天龙八部》所撰少林武功名。
[灵枢]对中央枢要的美称。也指神机，灵巧机变的谋略。又为古代论述针灸的医术。
[金刚杵]原为古印度一种兵器，佛教密宗也采用作为降魔法器。《法苑珠林》卷九：“于是帝释现身，乃有千眼，执金刚杵，头出烟焰。修罗见之乃退败。”
[九品莲]九品莲台，佛教净土宗认为修行完满者死后可往西方极乐世界，身坐莲花台座。因各人生前修行深浅不同，所坐莲台有九等之别。九品莲台为最高等。九品莲池，佛教语，西方极乐世界九品莲台的所在地，指化生境界。
[微尘]佛教语，色体的极小者称为极尘，七倍极尘谓之微尘。《大毗罗沙论》卷一三六：“此七极尘，成一微尘。”
（老生上，白）
松柏不知新岁月，
江湖谁识旧王孙？
（入门介。）
（老生入座，末上高台）
（老生掌灯，翻书介）
（白）
《妙法莲华经》……唔且住，想这《妙法莲华经》乃是我佛暮年传法，言道：“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所烧，我皆拔之。”
（末点头介）
（老生白）
嘿嘿，这些个言语，只好去唬那些善男信女。待我光复了大燕，登基御极，倒要教那些个子民多多地颂念。如今么，用它不着。
（抛介。末摇头介）
（老生白）
呜呼呀，好一部《拈花指法》，待我慢慢看来！
（老生看书介）
（末唱）
不周碎、天崩谁补？
六道转、江山易主。
（你已是）风流百代占姑苏，
（偏恋着）宝符，宝符。
（祸苍生）天地蔑群刍。
（任儿孙）殉业青春负。
（好）糊涂也么哥！
（好）糊涂也么哥！
（结个）跏趺。
一朵婆罗华正舒，
（满堂中）穆穆，穆穆。
（有迦叶）颜开笑胡卢。
这（才）是拈花谱。
（好）糊涂也么哥！
（好）糊涂也么哥！
（波罗蜜）倒作（了）欺人（的）推背图。
〖注释〗
[不周句]《淮南子·天文训》：“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
[六道句]六道，佛教语，指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饿*道、地狱道，为众生轮回的六大去处。
[宝符]宝玺和符命。《新唐书·肃宗纪》：“乾元元年正月戊寅，上皇天帝御宣*殿，授皇帝传国受命宝符，册号曰‘光天文武大圣孝感皇帝’。”
[天地蔑群刍]《老子》：“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儿孙]谓慕容复。
[跏趺]结跏趺坐的略称，佛教中修禅者的坐法。《无量寿经》：“哀受施草敷佛树下跏趺而坐，奋大光明使魔知之。”
[一朵婆罗华数句]《大梵天王问佛决疑经》：“尔时大梵天王即引若干眷属来奉献世尊于金婆罗华，各各顶礼佛足，退坐一面。尔时世尊即拈奉献金色婆罗华，瞬目扬眉，示诸大众，默然毋措。有迦叶破颜微笑。”后以拈花微笑比喻彻悟禅理。胡卢，笑貌。
[波罗蜜]梵语音译，意为到彼岸，即由此岸（生死岸）度人到彼岸（涅槃、寂灭）。《大智度论》：“此六波罗蜜，能令人渡悭贪等烦恼染著大海，到于彼岸，以是故名波罗蜜。”
[推背图]图谶之书。宋岳珂《桯史·艺祖禁谶书》：“唐李淳风作《推背图》。五季之乱，王侯崛起，人有幸心，故其学益炽。”
（老生白）
看天时不早，待我去也。（老生熄灯，下）
（末点灯介）
（白）
这一夜来来往往，哪一个不是有慧根之人。谁知他每一个个空入宝山，怀石而反，还喜不自胜。慧根人尚且如此，他年这少林若落在了贪猾之手，可怜这清净的禅林呵！
（唱）
（世尊佛）生来是释迦王储，
繁华倦、块金砾珠。
（沤影破）生生灭灭转空无，
娑罗下、证道双株，
莲花上、坐定真如。
（八万四）法门开、天龙八部，
（收纳了）众阇黎、性流习瀑，
（没油腥）吃斋茹素。
（想禅林千载下）末法当途，
（顿悟那）（聚）宝盆真是殿前炉。
（哄几个铺地）*金供养主，
（锦袈裟）演武全作个（粉墨）氍毹。
（哪管那）青蛾皓齿伐身斧，*汤白肉醉当垆。
（纵宝马雕车）地狱纵横拦路虎。
〖注释〗
[块金砾珠]唐杜牧《阿房宫赋》：“鼎铛玉石，金块珠砾。”
[沤影]《金刚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沤，水泡。
[娑罗]《大般涅槃经》：“一时佛在拘施郡城，力士生地，阿利罗跋提河边，娑罗双树间……二月十五日大觉世尊将欲涅槃。”
[八万四法门开]八万四千，言极多。法门，佛教语，指修行者入道之门径。唐白居易《唐抚州景云寺故律大德上弘和尚石塔碑铭》：“我闻竺乾古先生出世法，法要有三，曰：戒、定、惠。戒生定，定生惠，惠生八万四千法门。是三者迭为用。”
[天龙八部]八部者，一天众，二龙众，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呼罗迦。因八部以天、龙二部居首，故曰天龙八部。佛说法时，常有天龙八部参与听法。
[阇黎]也作“阇梨”，梵语音译“阿阇梨”的略称，指教育僧徒的规范师、高僧，泛指僧人。
[性流习瀑]马一浮联语：“习气成瀑流，人命在呼吸；闲名今以谢，圣谛亦不为。”
[末法当途]末法：佛教语，指佛法的衰微时期。《隋书·经籍志四》：“然佛所说我灭度后，正法五百年，像法一千年，末法三千年，其义如此。”当途：掌权。《韩非子·孤愤》：“当途之人擅事要，则外内为之用矣。”
[铺地*金]传说给孤独长者以*金铺地购置舍卫城南祇陀太子园地，建精舍，请释迦说法。祇陀太子也奉献了园中树木，故园以二人名字命名，称“祇树给孤独园”。供养：佛教以香花、明灯、饮食等资养三宝（佛法僧）为供养，並分“财供养”“法供养”两种。香花、饮食为财供养，修行、利益众生为法供养。供养后泛指礼佛，或施舍僧人、斋僧。
[氍毹]毛织的毯子，旧时演戏多铺在台上使用，因借指舞台。明张岱《陶庵梦忆·刘晖吉女戏》：“令唐明皇见之，亦必目睁口开，谓氍毹场中哪得如许光怪耶！”
[青蛾皓齿伐身斧]蛾，蛾眉的省语。青蛾皓齿借指美女。汉枚乘《七发》：“洞房清宫，命曰寒热之媒；皓齿蛾眉，命曰伐性之斧。”
[*汤白肉]*汤：*酒，多为骂人喝酒时所说。白肉：宋代指砧压去油之肉，亦泛指熟猪肉。宋灌圃耐得翁《都城纪胜·食店》：“又有误名之者，如呼熟肉为白肉是也。盖白肉别是砧压去油者。”
[当垆]垆，放酒坛的土墩。当垆指卖酒。《史记·司马相如列传》：“相如与俱之临卭，尽卖其车骑，买一酒舍酤酒，而令文君当垆，相如身自着犊鼻裈，与保庸杂作，涤器于市中。”文君曾当垆，故借指卖酒的美女。
（白）正是：
一夜频看灯下客，
八荒未觉梦中身。
看天已明了，待我烧柴造饭去也。（吹灯介。）
（唱）
经阁浑似人间路，
一个来时一个徂。
（我这里）灭却残灯一片乌，
贪甚（么）雄图，嗔甚（么）功夫，
（可怜他迷在那）（无）何有乡中痴万古。
（末下）
〖注释〗
[无何有乡]原指甚么都没有的地方，后指虚幻的境界，多用以指幻境或梦境。无何有，即无有。《庄子·逍遥游》：“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斲相思館傳奇
帝
乡
人物
阿碧（旦）
慕容复（生）
村童（丑）
牧童（付）
村姑（贴）
忽听得树林中有个孩子的声音叫道：“陛下，陛下，我已拜了你，怎么还不给我吃糖？”……只听得林中有人说道：“你们要说：‘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才有糖吃。”
这语音十分熟悉，正是慕容复。
只见慕容复坐在一座土坟之上，头戴高高的纸冠，神色俨然。
七八名乡下小儿跪在坟前，乱七八糟的嚷道：“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面乱叫，一面跪拜，有的则伸出手来，叫道：“给我糖，给我糕饼！”
慕容复道：“众爱卿平身，朕既兴复大燕，身登大宝，人人皆有封赏。”
坟边垂首站着一个女子，却是阿碧。她身穿浅绿衣衫，明艳的脸上颇有凄楚憔悴之色，只见她从一只篮中取出糖果糕饼，分给众小儿，说道：“大家好乖，明天再来玩，又有糖果糕饼吃！”语音呜咽，一滴滴泪水落入了竹篮之中。
众小儿拍手欢呼而去，都道：“明天又来！”
王语嫣知道表哥神智已乱，富贵梦越做越深，不禁凄然。段誉见到阿碧的神情，怜惜之念大起，只盼招呼她和慕容复同去大理，妥为安顿，却见她瞧着慕容复的眼色中柔情无限，而慕容复也是一副志得意满之态，心中登时一凛：“各有各的缘法，慕容兄与阿碧如此，我觉得他们可怜，其实他们心中，焉知不是心满意足？我又何必多事？”轻轻拉了拉王语嫣的衣袖，做个手势。
众人都悄悄退了开去。
但见慕容复在土坟上南面而坐，口中兀自喃喃不休。
——金庸《天龙八部》
（旦上）
（唱）
梦里山河看未真，
雨后江湖洗欲新。
冷气入颓云。
他生无信，
怜取眼前人
〖注释〗
[他生无信]唐李商隐《马嵬》：“海外徒闻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
[怜取眼前人]宋晏殊《浣溪沙》：“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白）
奴家，阿碧。自幼服侍慕容公子左右。我家公子乃大燕帝胄，镇日刳心破脑，恢复王室。谁知一场镜花水月，竟得了失心疯病，口声声登基吓登基。昨日纸糊篾扎了一顶平天冠，公子见了，果然欢喜。整衣束带，只候升极坐殿也！
（唱）
（可怜他）纸作金冠万乘君，
（依然是）浊世翩翩衮黼熏。
（偏要）践祚在今辰。
〖注释〗
[浊世翩翩衮黼熏]浊世翩翩，语出《史记·平原君列传》：“太史公曰：‘平原君，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也，然未睹大体。’”衮黼，衮衣黼裳，古代帝王或上公的衣服。
（旦白）
想这满朝文武，教我哪里去寻，哪里去找？好愁闷人也！
（群童内作山歌“砍樵哟”。）
（旦白）
看天已明了，待我烧柴造饭去也。（吹灯介。）
（旦白）
看那边厢有几个小小顽童，待我唤他每前来，扮作满朝文武模样，岂不是好？就是这个主意。喂，牧童哥，牧童哥，你每快来，我这里有糖果吃哟！
（内白）
来了来了！
（丑、付、贴上）
（丑白）
是个小阿姐。阿姐，你把糖果我每吃哟？
（旦白）
我无有糖果。
（付白）
原来是哄我每的！
（旦白）
我家公子有许多的糖果。
（丑白）
唔？你家公子可会把糖果与我每吃吓？
（旦白）
那要看你每伶俐不伶俐的了。
（丑白）
我每是最聪明伶俐不过的了。
（旦白）
我来问你，你每可看过戏么？
（丑白）
戏怎么没看过。我每这里逢年过节都要唱大戏的，好生热闹哩！
（旦白）
甚好。我家公子最爱唱戏，少时他扮作皇帝模样，要你每扮作满朝文武。哪一个扮得像，哪一个就有糖吃！
（旦接唱）
（唱）
（要你每）鹓行鹭阵，
来沐凤池恩。
〖注释〗
[鹓行鹭阵]鹭序鸳行，喻百官上朝之行列。高明《琵琶记》云：“悲伤，鹭序鸳行，怎如乌鸟反哺能终养。”
[来沐凤池恩]唐贾至《早朝大明宫呈两省僚友》诗：“共沐恩波凤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
（丑白）
这个好玩！我每都扮些甚么？
（旦指丑白）你来扮丞相。
（丑白）
丞相？怎样的扮法？
（旦白）
这戏台上的丞相抱着一个板板，要这样的走。
（旦学老生台步，丑后面学样介。）
（丑白）
这个我会的了。
（旦白）
慢来慢来，还有几句念白，要你记下。
（丑白）
对，千金话白四两唱，念白是要紧的。小阿姐，甚么念白吓？
（旦白）
“臣见驾，吾皇万岁。”我家公子说“平身”。你说——
（丑白）
我说“万万岁”！这个我每看戏的都会。
（旦白）
好。倘若是我家公子问你话来——嗯，你就记住一句回他。
（丑白）
哪一句？
（旦白）
“万岁英明神武，真可谓追轩辕，迈陶唐！”
（丑白）
“万岁英明神武……甚么做汤圆，卖沙糖。”
（旦白）
诶，“追轩辕，迈陶唐”，说错了就无有糖吃了！
（丑白）
错不了错不了！“追轩辕，迈陶唐”（重复背诵介）我记下的了！
（旦白）
记下才好。
（付白）
小阿姐，我来扮个甚么人？
（旦白）
你吓，扮个大将*。
（付白）
大将*好，大将*八面威风！（付拉山膀介）
（旦白）
好个将*的样儿。少时与他一样的见礼，我家公子问你话来，你就说：“万岁英明神武，好一似尧舜禹汤。”
（付白）
“陛下英明神武，鸟生鱼汤！”
（旦白）
诶，“尧舜禹汤”，错了无有糖吃。
（付白）
“尧舜禹汤”“尧舜禹汤”，错不了！
（贴白）
阿姐阿姐，我扮作甚么？
（旦白）
这……金殿之上都是男子，用你不着。
（贴白）
我也要耍子哩！
（旦白）
你乖乖站在一旁，少时也与你糖吃就是。
（贴撅嘴介）
（付白）
文武大臣见过圣驾，你每大家还要扮作各国使臣前来进贡。
（付白）
还分包赶角呢？
（旦白）
再多与你每一份糖吃。
（童白）
好的好的！
〖注释〗
[追轩辕，迈陶唐]唐阕名《垂衣治天下赋》：“故能追轩皇，蹑陶唐。”唐魏征《九成宫醴泉铭》：“绝后光前，登三迈五。”
[鸟生鱼汤]语出金庸《鹿鼎记》韦小宝之口。
[分包赶角]戏班术语，谓分饰角色，一人前后赶场饰演不同角色。
（旦白）
嗳呀，你每可有甚么贡礼无有？
（童白）
甚么叫贡礼？
（旦白）
就是献与万岁的好礼物。
（丑白）
我在南山捉了一只鹌鹑，送与皇帝老官作耍。
（付白）
我在涧下折了一棵绿油油的竹竿，送与他作打狗的棒棒。
（旦白）
咳，好珍贵的贡礼！待我请万岁出来。
（付白）
诶，阿姐阿姐，我会吹竹笛。少时皇帝老官出来，我与他吹上一曲，可能再多与我一份糖吃？
（旦白）
唔？你且吹来。
（付持笛白）
我来想想，那戏台上的皇帝老官出来吹的是甚么调调儿……（试吹）
（丑白）
是这个调调！
（丑掏出小鼓击之，一笛一鼓合奏，旦痴立介）
（丑白）
列位大人，圣驾到来，你我两厢伺候！（下）
（旦白）
有请万岁！（旦下）（文武场起）
（生上）
（唱）
尝胆眠薪，
握瑜怀瑾。
乘时运。
天眷王孙，
一旦龙旌引。
〖注释〗
[尝胆眠薪]即卧薪尝胆。
[握瑜怀瑾]拥有美好的品德才华。《楚辞·怀沙》：“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
[王孙]王的子孙，后泛指贵族子弟。《左传·哀公十六年》：“王孙若安靖楚国，匡正王室，而后庇焉，启之愿也。”
[龙旌]见前《仙乡》注。
（生归座，旦暗上介，生念）
收取关山五十州。（李贺）
笙歌应醉最高楼。（许浑）
旌旗日暖龙蛇动，（杜甫）
万国衣冠拜冕旒。（王维）
〖注释〗
[收取关山五十州]语出唐李贺《南园十三首》。
[笙歌应醉最高楼]语出唐许浑《早秋寄刘尚书》。
[旌旗日暖龙蛇动]语出唐杜甫《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
[万国衣冠拜冕旒]语出唐王维《和贾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
（白）
孤，大燕天子，慕容复是也。幼随先帝，恢复王室，饱尝辛苦。如今帝业中兴，大燕复国，好不痛快人也！内侍。
（旦白）
奴婢在。
（生白）
今日是孤登基之期，满朝文武，为何不见到来？
（旦白）
启万岁，今逢大典，非比寻常。满朝文武俱在礼部演礼。少时要轮班觐见。
（旦白）
原来如此。来。
（旦白）
有。
（生白）
宣丞相上殿。
（旦白）
领旨。万岁有旨，丞相上殿！
（丑白）
嗯哼！将相本无种，少小是顽童。臣见驾，吾皇万岁。
（生白）
平身。
（丑白）
万万岁。
（生白）
今逢寡人践祚之期，卿家有何本章，慢慢奏来。
（丑白）
有何本章？唔，陛下英明神武……这……真个是做汤圆，卖沙糖！
（生白）
怎么？寡人可算得追轩辕，迈陶唐么？
（丑白）
今逢寡人践祚之期，卿家有何本章，慢慢奏来。
（生笑）
哈哈哈……爱卿望隆朝右，任重国钧，真社稷之臣也！
（唱）
花覆千官启帝阍，
迓周公，迎伊尹。
天颜有喜近臣闻。
（莫学那）曹参独守萧何训，
（做个）盐梅鼎鼐调和准。
盛世女有归，明时男有分。
致君万古真尧舜，
（铁铮铮）折槛汉朱云。
〖注释〗
[花覆千官启帝阍]唐杜甫《紫宸殿退朝口号》：“香飘合殿春风转，花覆千官淑景移。”帝阍，天帝之门，此处指宫门。《离骚》：“吾令帝阍开关兮，倚阊阖而望予。”
[天颜有喜近臣闻]唐杜甫《紫宸殿退朝口号》“昼漏希闻高阁报，天颜有喜近臣知。”
[曹参独守萧何训]即“萧规曹随”。萧何创立了规章制度，死后，曹参做了宰相，仍照着实行。比喻按照前任的成规办事。《史记·曹相国世家这》：“参代何为汉相国，举事无所变更，一遵萧何约束。”汉扬雄《解嘲》：“夫萧规曹随，留侯画策，陈平出奇，功若泰山，响若坻隤。”
[盐梅鼎鼐调和准]盐梅，盐和梅子。盐味咸，梅味酸，均为调味所需。亦喻指国家所需的贤才。《书·说命下》：“若作和羹，尔惟盐梅。”孔《传》：“盐咸梅醋，羹须咸醋以和之。”鼎鼐调和，调和五味。喻指宰相治理天下。唐杜甫《上韦左相二十韵》：“沙汰江河浊，调和鼎鼐新。”
[盛世二句]《礼记·礼运》：“男有分，女有归。”
[致君万古真尧舜]唐杜甫《奉赠韦左承丈二十二韵》诗：“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折槛汉朱云]汉成帝时槐里令朱云，曾上书切谏，指斥朝臣尸位素餐，请斩佞臣安昌侯张禹(成帝的师傅)以厉其余。成帝大怒，欲诛云，云攀折殿槛(殿堂上栏杆)。后来成帝觉悟，命保留折坏的殿槛，以旌直臣。事见《汉书·朱云传》。后以“朱云折槛”为直臣诤谏的事典。唐杜甫《折槛行》诗：“千载少似朱云人，至今折槛空嶙峋。”
（旦白）
还不谢恩下殿？（给糖介）
（丑白）
谢万岁！（下）
（旦白）
咳！荒唐吓，荒唐！
（唱）
面折廷论，御炉香、散了氤氲。
跪得他、满身灰尘。
管甚萧何纪信，盐梅引得时咽津。枉把九重近。
圣朝无阙事，休把栏杆损。
恍如蜃。
龙书案外，落叶满孤坟。
〖注释〗
[面折廷论]即面折廷争。面折，当面指责别人的过失。廷争，在朝廷上争论。指直言敢谏。《史记·吕太后本纪》：“于今面折廷争，臣不如君。”
[圣朝无阙事]唐岑参《寄左省杜拾遗》：“圣朝无阙事，自觉谏书稀。”
[恍如蜃]蜃，蜃气，亦作“蜄气”，即海市蜃楼。古人误以为蜃吐气而成，故称。《史记·天官书》：“海旁蜄气象楼台，广野气成宫阙然。”
（生白）
内侍。
（旦白）
有。
（生白）
宣神武将*上殿。
（旦白）
领旨。万岁有旨，神武将*上殿！
（付白）
来也！上山能打虎，下地会牵牛。臣见驾吾皇万岁。
（生白）
平身。
（付白）
万万岁。
（生白）
今逢寡人践祚之期，卿家有何本章奏来。
（付白）
万岁英明神武，好一似鸟生鱼汤！
（生白）
唔，寡人好比那尧舜禹汤？
（付白）
正是！
（生白）
我大燕平定天下，开疆辟土。于今氛雾廓清，鲸鲵斯静，皆将*之力也！
〖注释〗
[氛雾廓清，鲸鲵斯静]语出《唐大詔令》之《太宗即位册文》。
（唱）
（恁看）亡*结阵云。
神威靖塞氛。
（眼见他）契丹西夏遁，
（眼见他）吐蕃赵宋臣。
（眼见他）六合朝至尊，
（端的赖）三边在一身。
（冷森森）倒持着太阿锋，
（沉甸甸）肘悬个*金印，
（巍荡荡）虎贲郎、禁卫宫门。
（旦在唱至“*金印”时夹白）还不谢恩下殿！（给糖介）
〖注释〗
[亡*结阵云]唐高适《燕歌行》：“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神威靖塞氛]宋苏轼《韩康公挽诗》：“旧学严诗律，余威靖塞氛。”
[三边在一身]唐刘长卿《送李中丞之襄州》：“独立三边静，轻生一剑知。”
[倒持着太阿锋]太阿倒持，倒拿着剑，把剑柄给别人。比喻把大权交给别人，自己反受其害。《旧唐书·陈夷行传》：“自三数年来，奸臣窃权，陛下不可倒持太阿，授人鳟柄。”
[肘悬个*金印]晋郭澄之《郭子》：“今年杀诸贼奴，当取一金印如斗大系肘。”
[虎贲郎]虎贲，勇士之称。贲，通“奔”。《书·牧誓·序》：“武王戎车三百两，虎贲三百人，与受战于牧野。”孔《传》：“勇士称也。若虎贲兽，言其猛也。皆百夫长。”又，虎贲中郎：虎贲，勇士；中郎，指东汉蔡邕，曾做左中郎将。有一个勇士与蔡中郎长相特别相似。形容两人面貌相似，如同一个人一样。《后汉书·孔融传》：“与蔡邕素善，邕卒后，有虎贲士貌类于邕，融每酒酣，引与同坐，曰：‘虽无老成人，且有典型。’”
按，朱晓鹏先生谓《哪咤令》中五字句皆上三下二，而此曲作上二下三。遂重作《哪咤令》，其词曰：“恁看白茫茫阵云，黑沉沉塞氛。逐契丹仓皇皇远遁，纳赵宋战兢兢已驯。制六合赫巍巍至尊，镇三边郁桓桓老臣。冷森森倒持着太阿锋，沉甸甸肘悬个*金印，巍荡荡虎贲郎、禁卫宫门。”然朱晓鹏先生制曲为求其变，故仍其旧词。
（丑白）
谢万岁！（下殿）
（旦夹白）
可怜吓，可怜！
（接唱）
（挽）天河洗甲韬兵刃。
西夏灭，契丹臣。
南山放马，
桃林牛儿笨。
（却依旧）斜阳来下羊牛（儿）困。
宫墙谁守，
野店谁巡？
月明乌鸟飞成阵。
〖注释〗
[挽天河洗甲韬兵刃]唐杜甫《洗兵行》诗：“安得壮士挽天河，净洗甲兵长不用。”
[南山放马桃林牛儿笨]《书·武成》：“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
[斜阳来下羊牛儿困]《诗·王风·君子于役》：“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
（贴白）
阿呀且住，他每一个个都有糖吃，待我也哄他一个来！万岁！
（生白）
吓？！金銮殿上，哪里来的女子喧哗？
（旦急辩白）
启禀万岁，这是女官每闻听登基大典，也来朝贺我主。
（生喜，白）
唔！女官每？快快宣上殿来。
（旦白）
领旨。女官上殿！
（贴白）
来了。领了万岁旨，一心要糖吃。臣妾见驾，吾皇万岁。
（生白）
平身。
（贴白）
万万岁。
（生端详介，白）
吓？看卿家模样，并不曾想起在哪里见过。孤来问你，可是昭仪、昭容？
（贴白）
吓？
（生白）
敢莫是修仪、修容？
（贴白）
这……
（生白）
难不成是婕妤、美人？
（贴白）
美人？对对对，我是美人！
（生白）
嗳呀呀，不想爱卿职分如此卑微。也罢，如今天下太平，龙心欢悦，待孤王封你一妃，又待何妨？
（贴白）
一妃？敢莫就是娘娘？
（生白）
呃，正是娘娘。
（贴鼓掌跳跃介，白）噢，我是娘娘啰！
〖注释〗
[昭仪、昭容、修仪、修容、婕妤、美人]后妃女官名。《三国志·魏志》：“太祖建国，始命王后其下五等，有夫人，有昭仪，有婕妤，有容华，有美人。文帝增贵嫔、淑媛、修容、顺成、良人。明帝增淑妃、昭华、修仪。”
（旦白）
咄！此乃甚么所在，岂容尔等喧哗！
（生白）
无妨，梓童听封。
（贴白）
我不要蜂，我要糖。
（生白）
好，孤就封你一个唐妃也！
（生白）
纨扇婕妤恨，
青冢汉昭君。
寂寞长门点绛唇，
应有关雎分。
（煞强如）玉露金风一瞬，
（怕）高唐梦尽，
（散了）暮雨朝云。
〖注释〗
[纨扇婕妤恨]《乐府诗集·班婕妤》宋郭茂倩题解：“一曰《婕妤怨》……《乐府解题》曰：‘《婕妤怨》者，为汉成帝班婕妤作也。婕妤，徐令彪之姑，况之女。美而能文，初为帝所宠爱。后幸赵飞燕姊弟，冠于后宫；婕妤自知见薄，乃退居东宫，作赋及《纨扇诗》以自伤悼。后人伤之而为《婕妤怨》也。’”
[青冢汉昭君]青冢，汉王昭君墓。唐杜甫《咏怀古迹》之三：“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塚向*昏。”仇兆鳌注：“《归州图经》：边地多白草，昭君塚独青。”
[寂寞长门]长门，汉宫名。汉司马相如《长门赋》序：“孝武皇帝陈皇后时得幸，颇妒，别在长门宫，愁闷悲思。闻蜀郡成都司马相如天下工为文，奉*金百斤，为相如、文君取酒，因于解悲愁之辞。而相如为文以悟主上，陈皇后复得亲幸。”后以“长门”借指失宠女子居住的寂寥凄清的宫院。“寂寞长门点绛唇”，盖有冯延巳《菩萨蛮》：“和泪试严妆”之意。
[关雎分]后妃之分。《诗·周南·关雎·序》：“《关雎》，后妃之德也。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
[玉露金风一瞬]宋秦观《鹊桥仙》：“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高唐梦尽二句]见《柔乡》注引宋玉《高唐赋·序》。
（旦急令丑、付扮外国使臣朝见介）
（丑白）
启万岁，臣等各国使者来朝，已在殿外等候多时了！
（生白）
兹事体大，梓童回避了。
（贴白）
万岁。
（贴向旦讨糖，旦怒与之介。贴下）
（生白）
内侍，宣万国使臣觐见！
（旦白）
遵命。使臣每觐见！
（丑、付上，起，收）
（丑付同白）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等情愿年年进贡，岁岁来朝。
（生白）
怎么讲？
（同白）
年年进贡，岁岁来朝。
（生白）
好！内侍。
（旦白）
有。
（生白）
看赏！
（旦白）
领旨。——咳，这几个糖果，也禁不住三番几次赏，赏，赏！
（唱）
戴天盖、噩噩浑浑。
越沧海、漭漭粼粼。
度深林、八表蓁蓁。
绝大壑、五岭嶙峋。
百越异俗文身满，
断绿发、髡青鬓。
重译来朝语调（儿）村。
（你看）孔雀眠、野鹌鹑，
琅玕玉、新冬笋。
云移雉尾天心近，
水远山遥，万国齐承训。
（偏只是）三两闲人，三两闲人，
（尽住这）北乡东镇。
（唱至“重译”句，丑献鹌鹑，生白：“好一个‘孔雀眠高阁’。”付献竹竿，生白：“手持绿玉杖，朝别*鹤楼。”）
〖注释〗
[天盖]天。天圆如车盖覆于地上，故称。《淮南子·原道训》：“以天为盖，以地为舆。”
[漭漭]水广大貌。
[八表蓁蓁]八表，八极，指八方极远处。晋陶渊明《停云》：“八表同昏，平路伊阻。”
[百越异俗二句]《左传》：“断发文身，裸以为饰，岂礼也哉！”《庄子》：“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
[重译来朝]《尚书大传》曰：“成王时，越裳重译而来朝，曰：久矣，天之无烈风迅雨。意中国有圣人乎？”
[琅玕]似玉的美石。形容竹之青翠，亦指竹。唐杜甫《郑驸马宅宴洞中》：“主家阴洞细烟雾，留客夏簟青琅玕。”仇兆鳌注：“青琅玕，比竹簟之苍翠。”
[云移雉尾天心近]唐杜甫《秋兴八首》：“云移雉尾开宫扇，日绕龙鳞识圣颜。”
（生白）
寡人好不快乐也！
（唱）
（说甚么）窘隘幽燕郡，
天下已臣臣。
万里江山属一人，
告庙谁能哂。
摆驾权归殿寝，
（亲万几）明日五更准。
〖注释〗
[臣臣]称臣。《论语》：“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太玄经》：“小人臣臣，大人之门。”范望注：“臣臣，自卑贱之意也。”
[告庙]古代天子或诸侯出巡或遇兵戎等重大事件而祭告祖庙，称“告庙”。《左传·桓公二年》：“凡公行，告于宗庙，反行饮至，舍爵策勋焉，礼也。”汉班固《白虎通·巡狩》：“王者出，必告庙何？孝子出辞反面，事死如事生。”
[万几]《书·皋陶谟》：“无教逸欲有邦，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孔《传》：“几，微也，言当戒惧万事之微。”后以“万几”指帝王日常处理的纷繁的*务。
（生白）
内侍。
（旦白）
有。
（生白）
寡人身子乏了，卷帘退班，明日早朝众卿再来。
（旦白）
还不谢恩下殿！
（童白）
万岁，万岁，万万岁！（旦分糖介，丑付贴下）
（生白）
内侍。
（旦白）
奴婢在。
（生白）
摆驾回宫！
（旦白）
是，摆驾回宫！
（唱）
（生唱）
万年欢，
（旦唱）
千古恨。
（生唱）
有多少诸公衮衮。只道是四海纷纷拜紫宸。
（旦唱）
（却原来）清明万姓哭坟。
（生唱）
醉醺醺，蝼蚁作烝民，践位槐安梦正醇。
（旦唱）
（倩何人罗天醮）魇蛊儿祛褪，
（一把火）*粱儿烧损，
（泼残生）这风魔半晌惹人颦。
（生笑介）
吓哈哈哈！（生下，旦暗泣介，下）
〖注释〗
[诸公衮衮]唐杜甫《醉时歌》：“诸公衮衮登台省。”
[四海纷纷拜紫宸]唐杜甫《太岁日》：“阊阖开*道，衣冠拜紫宸。”
[蝼蚁作烝民]《明史·西域列传三》：“且于打箭炉原易马处相去甚近，而价增于彼，则番民如蚁之慕膻，归市必众。”烝民，民众，百姓。《书·益稷》：“烝民乃粒，万邦作乂。”
[槐安]唐李公佐作《南柯太守传》，叙述淳于棼梦至槐安国，娶公主，封南柯太守，荣华富贵，显赫一时。后率师出征战败，公主亦死，遭国王疑忌，被遣归。醒后，在庭前槐树下掘得蚁穴，即梦中之槐安国。南柯郡为槐树南枝下另一蚁穴。
[罗天醮]本指道教的一种隆重的祭天神的仪式，后泛指各种消灾求福的善举。宋张君房《云笈七签》卷一百三：“其下曰祈谷福时坛，凡星位一千二百，为罗天大醮，法物仪范，降中坛一等。”
[魇蛊儿]瞌睡虫。
[*粱儿烧损]《枕中记》：“卢生欠伸而寤，见其身方偃于邸舍，吕翁坐其旁，二人蒸黍未熟。”
[风魔]发疯，癫狂。《云笈七籤》卷一一九：“亲戚家女使，近患风魔疾，尚未甚困。”
题目：参般若、天龙八部喜
正名：斲相思、海蜃四乡愁
跋
前两年余杭侯乐请我写一折昆曲，并指定了《天龙八部》慕容复土坟南面的情节。我写过很多文体——诗词、古文、骈文、新诗、白话散文、小说、相声底本、鼓曲、京剧剧本……唯独一直没有写过昆曲剧本。何况行年四十，未免滋生中年人的惰性，不愿费力去学去做那些自己没接触过或不擅长的事。然而潜意识中，恐怕我又有一点儿挑战自我的兴奋。
我以为昆曲剧本最重要的是曲词。曲词风雅动人，故事性不强亦无妨。因为写了二十多年诗词，又唱过十来年昆曲，所以别人视为畏途的曲词对我来说反倒没有什么，甚至可以说是我剧本创作中最容易的部分。譬如《迷乡》（扫地僧），连构思带写作，不到一天就完成了。但是，有些剧情则要需要一个新鲜的“点”。往往这个“点”的出现真是灵光一闪。譬如《帝乡》，那个写作的“点”一旦涌现，下笔便势如破竹了（《帝乡》也是一晚上写成）。至于插科打诨的付、丑，更是我当行本色——天津人从小听相声，我三十岁以前还经常上台玩票说相声，票京戏时我也经常反串丑角（人生第一次彩唱就是大学时唱《铁弓缘》里的石文）。所以写起《仙乡》来，又多是“文哏”，那简直就是放飞自我了，怎一个“嗨”字了得！
我写作的特点是带入“行当”来写。不是简单的带入角色的内心世界，而是要带入行当之生旦净丑。我从二十岁粉墨票戏，各种行当都涉猎：我中学时喜唱老生，后因倒仓大嗓高音恢复不好，改唱了小生。庄如《群英会》，谐如《打侄上坟》，文如《凤还巢》《奇双会·写状》，武如《九龙山》，昆曲如《惨睹》、《惊梦》、《琴挑》这我都彩唱过全剧。其他行当明场演出了不少，如：老生如《定*山》之严颜，花脸如《连环套·拜山》之窦尔敦，老旦如《宁武关·别母》之周母，丑角如《探母》之国舅、《乌盆记》之张别古、《打渔杀家》之大教师……如果算上票房唱着玩儿，那我大学时连《大登殿》的代战公主都唱过。这些京昆的实践体验对于写剧本来说好处太大了。我写剧本是心里一句一句“念着写”的。几年前给好友赵华写过一个京剧剧本《夷门侯生》，他唱马（连良）派，所以我那个本子由始至终就是用马派白口念着写下来的。他拿到后除了略微删删（我的习惯是有时多写点儿，让演员可以多一点儿选择的余地），基本不用梳理字句，直接上台都行。我想，别的不敢说，至少我写的宾白，绝不会像当代很多剧本的念白似的——什么“情爱，不分年龄”，念着都尴尬。
《四乡愁》里真正让我发愁的是《柔乡》，写李秋水。像其他“三乡”我都是一天写完，拿给侯乐等朋友看，他们都是直接认可，也没什么修改意见。唯有《柔乡》我写了五大版（这还不算中间微调的“《柔乡》4.2”这类的小版本）。为此我还专门和侯乐、张鹏拉了个群，建了个“柔乡修改小组”。这个故事叙事结构如何，情节怎么取舍、人物心理如何、昆曲宾白和曲子的关系怎么处理，等等等等，他们提出了好多意见，狂轰滥炸，我改了整整三天。有时半夜醒了就不睡了，跑去改本子，一改改到天光大亮。我当时对他们说：“我忽然明白了被甲方虐是一种什么感觉了！”我写《柔乡》李秋水的问题主要有两个：第一个问题是就行当而言，我对旦角有点儿隔膜。我也爱看旦角戏，但恐怕没有像对老生等其他行当那么爱。我写《帝乡》时我就是那个生，我写《迷乡》时我就是那个末，我写《仙乡》是我就是那个付、那个丑，但我写《柔乡》时我不是旦，更不是李秋水。甚至第一版李秋水只是个配角，我写的是无涯子，还是当官生或巾生来写。就舞台实践而言，我真是几乎所有的行当我来过，唯独从来没贴过片子。但是，汤显祖也没贴过片子吧？所以看出人家厉害来了！第二个问题是李秋水这个人物的感情心理太特殊，在传统戏曲里应该是没有类似人物的。说她复仇，她又不是敫桂英、阎惜娇，说她深情无聊，她又不是杜丽娘、乔小青。李秋水的心理虽然我能理解，但是从情感上，我不愿意深度代入。其实我年轻时是一直有悲剧情结的，而且很强烈，所以我特别爱唱大官生《惨睹》《闻铃》《哭像》《分宫》这类“三皇戏”（至于“两仙”就差多了）。然而自入中年，我渐渐变得不爱看悲剧了。如果我预先知道一个故事的结局是悲剧，那么艺术性再高也不愿意看。因此这次非常感谢侯乐、张鹏帮我更精准的把握主题（比如像张鹏说：“这折的主题就是‘性与死亡’。”如果他不说，我是会把这个作为元素，但不会当作深度主题）。侯乐更是在昆曲叙事特点方面提供了极为中肯的意见，让我把一个原先摊得过于开的故事集中在一点上。这样一来，本子无论从形式还是味道上都更像昆曲了。而有趣得是，当我接受了她这个意见时，几乎只有半小时就改出了个大概意思。她看了对我说：“哈哈哈哈，看了一半，这样的您写起来一点不难嘛！其实可能是更容易。”我说：“这太容易了……就是把曲子写好了就行了。”由此我也悟出两个事：一是有些故事怎么写大家有分歧，并不单纯是叙事手法问题，而是涉及了不同人对待同一件事的不同方式与态度。就如李秋水找个少年来消遣打发无聊这类事，如果我们三个人分别是李秋水，或者分别是这个少年，恐怕我们的行为举止和内心世界都是有不小的出入的。所以这种戏就是怎么写都不容易让人满意，每个人的代入感太强。不像扫地僧，大致我们就是作为旁观者欣赏一下，至于真把自己带入扫地僧这个角色的，怕是百无一二。另一个道理是：做事还是要从自己擅长的角度入手。挑战自我固然好，但是应对机制一定要得当，应对策略一定要巧妙，应对手法一定要娴熟。不然那就纯成了自虐了（挑战本来就带有自虐味道）。
《帝乡》是年11月12日写出来的，后来就是微调修订。也是一时淘气，我们仿古，还弄过一个“余杭侯乐、沽上反客生、余杭养红轩三家评本”。当初这个书名叫“矫庵先生《帝乡》传奇一种”。顺便说一下，矫庵、反客生、斲相思馆主人都是我一个人。《帝乡》写成后，我请北京朱晓鹏兄制曲，侯乐也提供了一些修改意见。为此我还专门去了北京，请朱晓鹏兄擫笛，把里面大官生的唱段都唱了几遍，以敲定细节。
另外三折《迷乡》《柔乡》《仙乡》写于年9月中旬。写作缘起说来也搞笑，就是看见某